“均哥兒見着人了?喜歡?”
永安侯問得風輕雲淡,手底卻殺氣騰騰,將車一落到底:
“將軍!”
錦言不慌不忙飛象,攔下他的進攻。
“喜歡,稀罕得很,笑得見牙不見眼,盯着倆人看了大半天,猜他們誰是兄誰是弟……不過,我們可沒跟他說人是侯爺送的,這次您的好意可要明珠暗投了……”
日前她和百里霜帶着均哥兒到西山的莊子,自由自在住了六七天。
碧雲寺素齋吃了,玉泉水也喝了,最要緊的是均哥兒在莊子裡玩耍,偶然發現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廝,如獲至寶,膩在錦言懷裡耍寶,姨姨長姨姨短,把兩小廝硬要了去……
均哥兒如願以償,錦言也舒口氣:
可算是把任務完成了,這人是順順當當地送了出去。
百里霜許諾均哥兒,先把人跟錦言姨姨要走,養在自家莊子裡,等他們學過規矩,回稟祖父祖母后就讓他帶回府裡,在他自己住的院子裡服侍……
“均哥兒先是不依,要立刻帶回府,”
錦言笑着落子,跟永安侯說起均哥兒的趣事。
均哥兒是要聰慧的,卻還是鬥不過他孃親百里霜。
想起那娘倆鬥智鬥勇的場景,錦言就笑:
“霜姐姐厲害着呢,三言兩語的就把他繞進去,歡天喜地就應下了……把人先放在他們家城外的別院,均哥兒身邊服侍的都有定例,霜姐姐的意思是先跟長輩回稟過再放進院子裡調教……”
均哥兒是世子嫡長子,嫡長孫,定國公府的寶貝疙瘩。
他現在年紀還小,那兩個小廝若是在院中做雜事倒無妨,要象均哥兒想的那樣,放在身邊服侍的,這人選就不能隨便。
同爲大家公子的永安侯自是明白。
少爺們自小身邊服侍的,將來也要得用的。既體面又有前途,出身品性上都要嚴格甄選。
“理應如此,均哥兒身前的人選,馬虎不得。”
至於錦言所謂明珠暗投,任昆絲毫不在意,他和桑成林之間的交情,用不着賣好,且一向視均哥兒親過自家子侄,只要均哥兒高興。
兩人說起均哥兒的趣事,時不時發笑。
綠日濃蔭夏日長。已是酉時。窗外陽光依舊燦爛。透過濃綠枝葉,將點點金圈灑在青石路面。
榴園多石榴,寓意好又實用,五月看花。八月吃果,寒冬裡褪了葉子的老樹枝子也別有一番風骨韻致。
眼下還在七月,枝頭累累的石榴果黃中略泛起一點點紅,潤澤的果子象掛了滿樹的燈籠。
“噫?看不出你還是個高手!”
永安侯淡笑着收拾棋子,真心讚賞。
這一盤他贏了。
贏得辛苦。
兩人在下象棋。
今日是十六。
照慣例,永安侯應該在十五來喝茶的。
但昨天一早三福就進來回稟,說是侯爺今日出城公辦了。
永安侯的行蹤當然用不着向自己報告,錦言從善如流,知道這意思是說不來喝茶了。
不來就不來。若無邀功加薪升職的打算,誰沒事會盼望老闆來視察啊?
反正永安侯已經很給面子,素日時姿態做得足,下人們都知道雖然侯爺不宿榴園,但夫人是絕不能怠慢的——
府裡三位主子都把這位當自己人。那就是正正經經的侯夫人,馬虎不得。
昨日永安侯沒來,錦言竊以爲這位爺再來喝茶得半個月後了,給長公主請安回來,就窩在書房。
居然在櫃子裡翻出一盒象棋來!
這玩意兒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紫檀香木的盒子,棋子用了很講究的沉香木,車馬炮俱全。
錦言在櫃子一角一堆大張香雲箋紙的下面,發現一張紫檀木的棋盤,橫十堅九,九十個交叉點,不同的是應該是寫楚河漢界的地方寫的卻是大河。
錦言好奇地擺子,驚奇地發現棋子是一樣的。
應該是永安侯的東西,她以往在東陽從來沒見過有人玩這個。
左手右手棋逢對手,她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連呼過癮。
正樂得開心,左手將了右手的軍時,永安侯來了。
錦言不知道,正喊着呢:
“……小左小左你好厲害,小右你沒戲了,老帥沒得救了……”,
就聽有人發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我們來一盤!”
聲音清越,可不就是永安侯?
錦言一哆嗦,他怎麼來了?
完,被抓現行了!
要是永安侯問她怎麼會下這個,應該怎麼說?塘子觀可沒這個……
說是從茶亭過腳軍人那裡看到的?
永安侯已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
“來,別愣着,小右輸了,來盤新局。”
來就來!
錦言復又坐好,伸手擺子。
兩人車馳馬跳,兵進炮攻,殺得酣暢淋漓。
永安侯祖上行武出身,馬上功勞得以封侯。
任家子弟均自小習武,及長至軍中效力,任昆也不例外,少年時就幾次鬧着要去邊軍,被皇帝壓了下來,最後只得在禁衛軍和西山大營掛職,這事纔算按下。
永安侯自得了這象棋,如獲至寶,樂此不疲。遺憾的是周圍樂意陪他下這種棋的太少,桑成林勉強算一個。
圍棋是主流,大家更願意手談,溫文爾雅。
不若象棋,步步狠逼,殺兵吃馬,生死相逼,勝負直白,不講情面,不留活路。
粗鄙。爲君子所不喜。
是以愛象棋者甚少,軍中粗人或有一二,多在西山。永安侯所在的京城勳貴圈,玩這個的不多。
偏他又在戶部當差,軍中只是掛職,一兩個月也去不了一次半次的。
身邊人,水無痕性子平和無爭,棋風軟綿,無好勝之心;
父親見棋子,就念及昔日鐵馬金戈一腔熱血。一朝做得駙馬終成空!幾日鬱郁,弄得任昆再不敢去找他。
如今日這般殺得痛快,下得過癮,還真不多!
永安侯兩眼放光,排兵佈陣,運籌帷幄,錦言狡若飛狐,綿裡藏針。
倆人當頭炮盤中馬,你來我往,棋逢對手。
“將軍!……呵呵。我贏了!”
錦言笑得燦爛。
六盤棋。她就贏了這一盤。
前五盤。都是永安侯險勝,每局兩人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兵力,你來我往殺得難解難分,但爭到最後。永安侯雖說贏得辛苦,卻總歸棋高一招。
“不錯!真不錯!”
永安侯由衷地稱讚,這棋力,看上去比自己略遜一籌,但她纔多大呀,還是個女子。
“誰教你的?”
他有些好奇,這象棋本就未流行,會的人極少。而且這種講究排兵佈陣的棋,是那些熱血男兒纔好的。她一個內宅女人,養在方外之地,怎麼會下這個?
還頭頭是道頗有套路?
“以前就會……不知道誰教的……”
錦言收拾着棋子,馬馬虎虎答道。
就是以前就會啊,沒人教。
小時候馬路邊小公園裡有的是下象棋的老頭。蹲在旁邊觀戰,多看幾把不就會了?好多同學都是這麼啓蒙的……
她繼續收拾棋子:“……休戰休戰,又餓又渴……”
喊在廊下服侍的上茶上點心:
“……侯爺的棋下得真好,千軍萬馬盡在胸壑……”
這話並不違心,雖說錦言的象棋啓蒙是在街頭巷尾,但她會了之後,曾認真跟着家族中的長輩學過一段時日,那位堂伯棋力非凡,嘗百戰百勝,在已知的對局中,從無敗績。
名師出高徒,錦言雖不算他正式的弟子,好歹也是經高師指點,在圈子中也算是高手,鮮有人及。
竟然1:6!與永安侯的對局。
差點被剃了光頭!
說不在意是假的,下象棋的,有幾個不迷戀於那種直搗黃龍的痛快?
將別人軍,與被人家擒了老帥,感覺能一樣嗎?
更何況前世的錦言,睥睨不凡,骨子裡帶着傲氣與好勝,這一世雖自襁褓起就學着低調,偶爾尚有崢嶸擡頭。
心服口服卻有些不爽。
永安侯哈哈大笑,伸手就要去拍錦言的肩,心中不無得意,六局五贏,局局贏得驚險,這纔是下棋嘛!
不爭不搶,一心求和,怎及得好男兒拍馬掄槍,快意衝殺?
看錦言就愈發順眼。
“……茶點還沒來,再來一盤?”
還在興頭上。
“等會兒吧?我餓了……”
錦言擺手婉拒,老大,您還虐上癮了?就是真打仗,也得給點吃的喝的,回頭再殺伐吧?
永安侯訕然一笑,他尚且意猶爲盡。
沒想到衛四下得這般好棋,這回真撿到寶了。
以後,不去西山大營,也能找着對手。初一十五就是對弈日!
兩位嬤嬤備好了水,將茶水點心果子端上。
兩人淨了手,相對吃茶用點心。
錦言小口小口地吃着藕粉,透明澄淨天然綠色的藕粉,吃在嘴裡滑滑的,清甜爽滑,通體的舒暢。
原來錦言不喜歡吃藕粉的,總覺得是吃糨糊,綿軟軟粘乎乎的,又沒什麼味道。
到了大周,小時候夏天時師父總會讓她吃藕粉,說是生津清熱又養胃補身體。
這裡的藕粉,既有種荷花的清香,又有鮮藕的脆甜。
很好吃。
永安侯看她持了小瓷調羹吃得香甜,不禁好奇:
“這東西……真好吃?”
“嗯!”
錦言神遊太空正想着塘子觀的舊事,心神鬆馳之下,聽他問,不提防:
“很好吃啊,要不要嚐嚐?”
很自然地遞了調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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