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真不錯!李掌櫃辛苦了!”
錦言看完了裝修一新的人間春曉,頻頻點頭,真的不錯吶!
日前李掌櫃入府。
人間春曉終於全部裝飾完畢,衛生擺設等收尾工作也一一完成。
李掌櫃請錦言能否找機會出府去看看,選個重新營業的黃道吉日。
錦言與長公主說了此事,長公主一口應允:“應該去看看,這是你的嫁妝,打理好了都是收益。”
不但允了這次,還說若一次不行,開業前她多出去幾趟都是應該的。
錦言謝過。
長公主往年春天都會頭暈目眩脾氣格外暴躁,常要吃湯藥調理着。
今年春卻平和許多,湯藥也只吃了幾次,錦言竊以爲與駙馬的滋潤密不可分。
任懷元自那次不召自留後,與長公主的關係緩和了些,一個月總有那麼四五天會到正院。
有時坐下說幾句閒話,有時會留宿。
但凡他來過,長公主的心情就會格外好,人也好說話許多。
錦言不禁暗自感慨,長公主很愛駙馬的吧?
既然那麼愛他,兩人怎麼會鬧得水火不相融般?
即便如今好了許多,在她看來,與普通夫妻還差着不少呢。
……
錦言環視着四周,有些吒舌!
嗬,真闊氣!
大堂的屏風居然都是雞翅木鑲和田玉雕的!
這得多少銀子!
李掌櫃給她看的裝修賬本好象沒有這些項目的支出啊。
“這些屏風是侯爺差人送來的。”
李掌櫃順着錦言的目光看過去,知道她心有疑問,忙解釋:“除了這些,天字號雅間裡掛着的那四幅名家字畫也是侯爺差人送來的。”
李掌櫃說不出什麼滋味:
人間春曉是永安侯帶人來砸的,不過後來事情如願平息了。
永安侯送了一萬兩銀子,這個東家跟他講過,當時東家還說,先盡着這個花,不夠再添咱們的。
後來永安侯又打發了貼身管事來,又拿來兩千兩銀子,還有這些價值不菲的屏風擺件,名家的墨寶更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一般人家都是要小心翼翼收藏起來,當成傳家之寶的!
永安侯就那麼大剌剌地取來掛到雅間裡——雖然尋常人也進不了天字號。
這麼看來,永安侯眼裡還是有東家的吧?
還是看重的吧?
不知他那毛病隨着年紀漸長是不是就會改了?
也說不定……
李掌櫃胡思亂想的一通心理活動錦言是不知道,不過,相比李掌櫃的糾結,她倒坦然得很。
當初永安侯無理在先,雖然是迫於現實,不能要任何補償,不過損失就是損失了,這些都是李孃親的心血所在,被永安侯那個紈絝不分青紅皁白就打砸了,她當然很心疼的!
永安侯能自願補償真是再好不過,出手大方更是歡迎至極!
錦言心情愉悅地查看完,又與李掌櫃商量了開業的細節。
腦子裡那些開業方案什麼的,她早打算好了,一個也不用!
完全聽李掌櫃的想法!
其實錦言也知道自己有些着相了,除非她一點意見都沒有,不說話,只點頭稱是。
否則,哪怕她只是說了幾句話,那些已融於她思想中的商業運作方式總是會泄露些許。
比如眼下,李掌櫃聽她提到消費滿一定金額可以送貴賓卡等,培養回頭客,立即兩眼一亮,連連稱讚,又追問她是否還有別的想法。
錦言忙否認,見李掌櫃目光灼灼似有不信,她只好又祭出殺手鐗:
“哎喲,掌櫃的,真沒有了。真的是忽發奇想,我又沒學過這個,你要是想問問籤解個卦什麼的,我或許知道一些。”
李掌櫃神色黯然,東家受苦了,若是姑爺還在就好了……
錦言安撫了李掌櫃好一通,老人家才又恢復了心情。
李掌櫃是李氏孃家的老人,曾做過錦言外祖父的書僮,對李家感情非同一般。
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李掌櫃纔會做人間春曉的主事——他早年間與御史臺林大人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
錦言擦擦汗,自己對老人家是否有點不厚道?
李掌櫃這麼大年紀了,從華亭到東陽再到京城,遠離故土,兢兢業業打理人間春曉,多年如一日不懈地尋找衛三爺,自己滿肚子的主意不幫忙還騙他,這樣不好吧?
想到這些,原本要逛逛街的心思也沒了,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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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下沉,半圓的月亮掛上了天幕,羣星閃爍。
錦言閒來無事在燈下打棋譜玩。
永安侯來了。
身上官袍未換,英挺的眉宇間凝聚着淡淡的倦色。
看樣子是剛從衙門回來直接過來的,不知有何急事。
錦言暗自心驚,忙起身見禮:“侯爺您回來了,用過晚膳了嗎?”
永安侯搖搖頭,上首坐下。
錦言忙準備了溼帕子遞過去,“小廚房有鮮蝦小餛飩油酥火燒,侯爺先將就將就?讓人去前院把侯爺的晚飯取過來?”
永安侯接過去,擦了擦手和臉。
錦言接回帕子,將衝好的茶湯端了過去。
“上碗餛飩吧,不用取膳了,就幾句話。”
任昆端起茶碗飲了口:“這是什麼?”
“加了蜂蜜的茶湯。侯爺沒用餐,空腹飲茶不好。”
錦言正在門口安排外面服侍的準備膳食,聽他詢問,扭頭解釋着。
永安侯沒言語,連喝了幾口,茶湯調得濃淡適宜,有股槐花蜜的清甜。
暖暖的順嚨而下,忙碌了一天的疲憊似乎消減了些。
生餛飩和熱雞湯都是現成的,永安侯的茶湯喝完,熱騰騰的鮮蝦餛飩就端了上來。
永安侯快速而不失優雅地進食,一旁侍候的錦言暗自嘆贊!
果然是天生的貴族,瞧人家,都餓成這樣了,吃個油酥火燒桌面上都不帶掉渣渣的!
等永安侯用完餐,碗箸收下去,桌面收拾乾淨,他老人家纔不慌不忙地道明來意:“今天去你那酒樓了?都收拾妥當了?”
“去了,也看過了,全都收拾好了。”
錦言不明白他怎麼會問這個。
“開業的日子選好了?”
永安侯不緊不慢拉着家長。
“選好了,這個月的二十六是黃道吉日,宜開業。”
不會就是要問個開業時間才特意跑一趟的吧?
“二十六……”
永安侯沉吟着:“我要出趟遠差,這一兩日就動身,怕是趕不及,讓三福留下幫李掌櫃一塊張羅,要請什麼人讓他去派帖子。”
啊?
雖然知道對於當初砸了人間春曉的事,永安侯一直是有些歉意的。
儘管他沒有說出來,但從及笄時的萬兩銀票到店裡的屏風字畫,到派身邊得力的管事幫忙等等,這都是一種態度。
明沒說。
但錦言不認爲自己與他有交情,更不會就憑一個名義上的夫人名份永安侯會如此幫忙——
而且在自己未開口請求的前提下……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對當初的事情有愧疚,這是償還。
她驚訝的模樣似乎取悅了任昆,他微微笑了笑:“原本打算開業那天多帶些人給你漲漲面子,現在看來人算不如天算。”
“謝謝侯爺。”
錦言忙道謝,看永安侯興致不錯,不禁多問了句:“侯爺要去很遠的地方?”
“嗯,西北春旱,甘寧道尤其嚴重,陛下點了我前去巡察賑災,這一趟走下來約摸要三四個月……”
永安侯聽她問詢,隨口就把緣由道了出來。
話說完才發現自己竟在不覺間把差事上的事情跟錦言講了,微怔,話音就嘎然而止。
“這樣啊……聽起來挺辛苦的,侯爺也要多注意安全……注意身體健康。”
順嘴說了個注意安全,然後才後知後覺想起永安侯是欽差,又是皇帝鍾愛的外甥,身份尊貴無比,安全自然是不會有問題,不由自我掩飾的笑笑。
永安侯目色深沉,聽她脫口而出的關照之言,誠意十足。
燈光下,她說完後突然失笑,眉梢臉頰充滿甜蜜的神情。
其實之前她的眼睛一直在笑,不管是安排下人準備食物還是告訴自己空腹不能飲茶,彷彿任何時候,她看你的時候說話的時候,眼睛都一直在笑的,充滿了愜意和滿足。
在她面前,總會覺得放鬆自然,有股由心而生的平和安寧,她那雙黑黑的大眼睛好似有安撫傳染愉悅的能力……
永安侯憑心而論,每次在衛四面前他的確生不出對其他女人的那種發自內心的厭惡!
比如今晚,路上聽三福說她白天去查看鋪子了,忽然就想到領了這份差事肯定趕不上酒樓的開業了。
人間春曉的停業裝修皆因他而起。
衛四卻無怨懟,事發時無哭鬧,反而冷靜理智與自己商量善後,事過後緘口無言,爽利地象個男人。
一想起,他就想親口對她解釋開業時不能親臨的原因,他堂堂侯爺總不能不如個女人吧,直接就進了榴園。
……
鬼使神差般地,他竟又開口了:“這次旱災遍及整個西北,十所州府無一倖免,區別只是受災程度不同。”
噢……
錦言毫不懷疑永安侯的憂國憂民狀是在做秀,到他這種位置的特權階級,是不屑於小民爭利的,而且做爲皇帝寵愛的外甥,天下都是他們自己家的。
“那豈不是要有許多人受災?會有人餓死嗎?”
春季本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又逢災害,錦言的腦中浮現出乾涸的非洲大地,還有那些頂一個大腦袋卻枯瘦如柴的飢童,聲音中就多了憐憫之意。
“嗯!”
永安侯捏了捏眉心:“冬麥青苗幾乎全部旱死,夏糧顆粒無收,春種播不下,要餓死不少吧……”
西北本就地廣人稀,這次旱災過去,人口怕是要銳減二三吧?
“餓死不少?朝延不是有賑災嗎?”
錦言愣了下,大周看起來挺富裕的啊,國庫好象不缺銀子,難道是表面繁榮?
這裡生育率雖高但人口成活率不高,朝延還是挺重視人口發展數字的,居然眼睜睜看着人餓死!
“朝延自然會有救濟,但僧多粥少,只能緩解一時,若僅夏糧無收還罷,但春播不上,秋糧無望,最早的收成是明年夏糧,這十四五個月的吃喝……”
永安侯苦笑,搖頭:“朝延還要負責秋播的種子,這也是一大筆開支。”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永安侯管着戶部,自然清楚國庫每年的收入,同時也知悉從國庫調撥到各部的銀兩數目,雖說收支會有盈餘,但有些銀子是不能動的,餘糧不多啊。
說這些做什麼,她哪裡會明白這些!
看錦言若有所思想不明所以的樣子,他不由自失搖頭。
錦言的確想不明白:
怎麼最早的收成就到明年的夏糧呢?
眼下明明還未過春播,有許多莊稼可以晚種幾天的。
再說春播不上就準備夏播啊,難道還要讓地荒着白等不成?
“侯爺別太過憂心,”
她善意勸慰道:“雖說夏糧無收,只要能下雨,翻了地種地瓜蕎麥高粱這些耐旱的作物,多少也會有收成的。”
“你說什麼?!”
永安侯象受驚的獵豹狠狠地瞪着她。
錦言無辜至極:
我說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