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昆,你有沒有覺得那畫上的人面熟?”
暫居客院的兩人回到屋裡,也在談論這個話題。
“嗯!”
任昆點頭,他也看出來了,只是神色掩飾得好,面上無半分顯露,不象錦言,乍驚之餘,失了神。
“有兩分相像。只是此事疑點甚多,不可貿然相問。林家夫妻說過,他起初是與老父一同遷居此處的。”
任昆比錦言要理智,他記得清楚,當時林獵戶提起樂大善人時,說他約二十年前從東邊遷居此地的,高堂老父健在,後來,過了幾年,樂老太爺纔去世的。
僅此一點,就是大不同的。
別的可以冒充做假,父親呢?飯可以亂吃,爹不能亂叫,人倫血緣是大事。
“世上未必會有這般巧合!你彆着急,我們要暫且借住幾日,待了解一二後,再問詳情。”
任昆將人摟在懷中安慰着,若真這麼巧,那可真是老天開眼,因禍得福。天大的喜事幸事!
錦言也知自己着相了,想得太美,老天爺多半不會讓你心願得逞的。
任昆打算明日再做了解,主人卻比他還着急。
不怪樂大善人不淡定,這麼多年來,對畫中人熟悉的沒有一個,衛家小娘子那神色可不象是不認識的!不問個明白他對自己交代不過去。
於是,樂大善人晚上設宴請衛公子夫妻二人,爲其壓驚。
客隨主便,任昆自然不會拒絕主人的好意,與錦言欣然前往。
樂大善人見了二人。微微失神,好一對如花美眷!男子俊朗女子柔美,站在一處,真一雙璧人也!
任昆與錦言洗漱收拾了一番,換上樂府準備的衣服。比二人之前借穿林獵戶夫婦的那身粗布衣服要好上數倍。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二人本就氣質出衆,換了乾淨整潔的衣服後,風采照人。
“多謝樂先生關照。”
大善人名不虛傳,下僕極有規矩,並不因他們落難求助於主家而有所怠慢。態度恭謹,服侍周全。
“衛公子無需客氣,只管安心住下,若有所需,告知家僕即可。”
樂大善人請讓二人入席。自己坐在主人位置,見任昆先幫錦言拉開椅子,照顧她坐下,然後才安坐在了上首。
不由神色微動。
既是宴席,哪能無酒。
任昆對上面前的酒杯,不由看了錦言一眼,面露難色:“抱歉,在下前些日子迷路深山。身上有些小傷,飲不得酒。還望先生勿怪失禮。”
“哦,衛公子身上有傷?嚴重否?是我疏忽了。是否要請醫用藥?”
大善人放下酒杯,歉意十足。
“不用請醫。些許小傷,拙荊略通醫術,已經上過藥了。”
“衛娘子年紀輕輕,還懂岐黃之術?”
樂大善人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錦言兩眼。
“粗通一點。可不敢給外人問診。”
錦言欠身答道:“當時無醫可請,又是皮外傷。相公他信我。如今已經大好了,我能不能開個方子。煩請貴府上幫忙抓藥?……”
“不麻煩。我自家就有藥鋪,衛娘子只管開方子就是。”
看了看二人,忽然感慨道:“青年俊彥我見過不少,如衛公子這般愛重着緊自家娘子的,還真是不多,賢伉儷甚是恩愛。”
一番話說得真心實意,無貶無褒,僅僅是在闡述事實。
任昆微微一笑,答得坦然,“先生慧眼如炬,在下眼中,她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理當珍之重之。”
錦言的嘴角就忍不住翹起來,粉臉暈紅,要不要當着別人的面這麼表白啊!多不好意思!心裡卻美得很。
“衛公子倒是坦率,不怕落個懼內的名聲?”
樂大善人一挑眉,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自家的事,與他人何干!”
侯爺霸氣側漏,毫不在意的話透露出強大的底氣。他任子川什麼時候怕人說過閒話?非議?非議是他的光環之一!
侯爺從來沒覺得自己懼內,他自己願意,誰管得着?
樂大善人微微頓了頓,直覺上這個話題令自己有點不輕鬆,似乎有些不愉悅,並不是對方的這番對答令人不快,而是類似的話題令他有種潛意識裡的排斥……
壓下心頭的感覺:“既然衛公子不能飲酒,就以茶代酒……說來也是奇怪,我與衛公子雖首次見面,但對公子的姓氏頗有幾分親近之感。”
“……先生與衛姓有親?還是有衛姓的知交好友?”
聽他這麼一說,任昆也來了興致,正好藉此展開話題。
“沒有。”
樂大善人搖搖頭,“只是感覺甚好,可見與衛公子有緣。”
噢……
錦言說不清什麼感覺,有點小失望呢。
“先生,在下有一事不解,聽先生今日的要求,可是那畫像之人,對你十分的重要?”
“對,等同性命。”
這個話題也是樂大善人喜聞樂見的。
“不知與先生是何關係?姓字名誰何方人氏,年方几何,可有妻室家小?”
任昆繼續問道:“先生別怪在下多問,我夫婦二人得先生相助,自當盡力做好此事,若可以,還請將詳情相告,行事也更便利。”
“這個……我也很想知道。”
樂大善人淡然一笑:“找他,也是爲了問明如此種種。”
“那就難了,不瞞先生,在下家中亦有親長早年失聯,這些年一直沒放棄尋找,如先生這般憑一幅畫像要尋到人,無異大海撈針。”
任昆沒客氣,不算上衛府,單他這幾年。爲了找了衛三爺,沒少投入,結果甚是差強人意。
所以說,找人這種事,三分努力。七分運氣,象無痕,之前私下裡循着當年的路線找失散的兄長,都未果,誰知卻在隔了數千里根本想不到的蓬城巧遇了。
“衛公子所言極是,只是別無他法。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求上天眷顧。”
樂大善人很豁達:“衛公子既然說自家也有尋親之舉,當知心有念想,能做一分是一分。但求心安。”
任昆點頭稱是。頗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感:“……若不冒昧,還請先生多介紹一番,在下及親長交遊甚廣,莫說先生提的二十戶人家,再多十倍也做得到。”
二百戶二千戶,對他來說只是小事,你得有個方向纔好行事。
“多謝。不知衛公子對樂府聽聞多少?”
“不多。只知先生樂善好施,二十年前與令尊從東邊遷來此處。令尊仙去多年,先生未娶妻生子,無親近族人。”
“十七年。是十七年前與老父從臨海郡遷居此處。三年後老父去世,留餘一人。”
“先生祖籍臨海郡?距此地倒也不算遠。”
幾百裡的路,在永安侯眼裡不算遠,只是時人多戀故土,若無不得已原因,不會背井離鄉。遷居他處。
“……老父早年護鏢行走江湖,後落腳在臨海郡。當年的仇家上門,家宅炬之大火。無人倖免,當時父親與我外出訪友求醫,未曾遭禍。傷心之處,無心再居。一路向西,行至樂山立城,父親覺此處甚佳,定居下來,以山爲姓,以城爲名。”
以山爲姓爲城爲名?
任昆訝然,是說這樂不是本姓,因爲住到這裡才改的?改名換姓是了不得的大事,他爺倆居然輕鬆的就換了?
“好教衛公子知,我姓樂名立,字臨風。”
聽到此處,錦言放下心裡那一點小幻想,完全當故事聽了。人家與爹有親人有來歷,不會是她想的那樣。
“原來是臨風先生,”
任昆注意到錦言的神色,不禁又心疼又好笑,“敢問先生,您要找的這位是您的親人還是故交?”
“非親非故。”
樂立直言相告:“這其中涉及到個人私事,說來話長,且一時不方便道與外人知曉,還請見諒。不知公子、娘子可曾在別處見過畫中之人?”
“不曾見過。此人看上去與在下年紀相仿……待回去後必將爲先生探訪。”
“錯了。不是與衛公子年紀相仿,這是此人十七年前的相貌,如今已老。”
樂立微笑着糾正任昆。
十七年前的相貌?
如今已老?
任昆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大善人,不由疑惑:“恕在下眼拙,在下觀先生之貌,若非年紀不同,與畫中人竟有幾分相似……”
這人的心思好古怪,既然與你年貌相仿,爲什麼不直接按現在的模樣找人,拿十七年的畫像做什麼?
若非熟人,誰記得誰十七年前的模樣?
“先生既不便告知與畫中人的關係,我來猜測一番可否?”
錦言忍不住出聲:“一是親人;二是恩人;三……”
她沉吟了一下,沒有直接說出第三點。
樂立搖頭:“衛娘子猜錯了,我方纔已說過,非親非故。”
“恕我冒昧,先生的右臂是……”
“哦,陳年舊疾了,早年受了無法救治的傷,爲保命,只好兩害相較取其輕。”
樂先生對此不以爲意,這麼多年,他早就習慣了獨臂,並不覺得錦言的好奇有何不妥。
“想必當初的情形定是十分兇險……”
其實她想問你除了臂膀外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特別是腦袋,有沒有出過問題,卻也知道直白地問出來,搞不好對方就翻臉。
“衛娘子有疑問,但說無妨。”
樂立看出她的躊躇,不禁溫言相詢。
不知是否有了之前猜測他們是有緣人先入爲主的看法,或許是他們夫妻皆人品出衆,他的好感很明顯。
“我若說錯了,還請先生不要怪罪。”
錦言用心地端詳着,目光專注,樂立由着她打量,含笑不語。任昆在旁看了心裡吃味,言兒,你只能這般看我!不準這麼看外人,大叔也不行!
研究了好一會兒,錦言冒出句出乎意料的話:“……那是先生十七年前的自畫像,不知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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