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兒睡吧,我剛醒,現在不困。”
見她上下眼皮打架,任昆催她。
“我還不太困。”
錦言搖搖頭,要有人守夜,他是傷員。
提起這個,錦言就心疼。
皮肉傷雖輕易不會致命,但失血過多一樣可怕,他身上那麼多處外傷,卻硬是護着她逃了出來,一路堅持着,直到找到安身處才撐不下去昏迷過去。
他們身上的藥不多,草藥未經炮製,藥效要打折扣,住在山洞,條件粗陋,食物方面,山裡野菜多,或許是餓不着,但營養就不能保證了……這也是她沒有敞開肚子,將燉好的雞都吃完的原因之一;
手頭只有一點點鹽,吃不了幾次……
藥品營養供不上,能做到的只是儘可能多休息,養神就是養身。
“加兩塊柴小火煨着,不會滅的,聽我的……等我想睡時就叫醒你,好不好?”
任昆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點破,柔聲擺道理。
好像也對哦……
弄好了火堆,她再次與任昆確認,“我小眯一會兒,你困了一定要叫醒我……不舒服一定要叫我……”
“好,我會的。”
錦言小心地躺在任昆身側,儘可能將自己縮成小團,生怕碰到他的傷處。
“無妨,我又不是紙糊的。”
任昆看着那小小的一團,好笑又心疼。
“這樣舒服。”
錦言從自己交疊在一起的胳膊中露出半張小臉:“一定要叫我。”
她真到極限了!
這一天,真是驚心動魄命懸一線生死逃亡,兩輩子加起來,她也沒想過自己會經歷這些……
“你早點好了。我們才安全。”
擔心睡着了,任昆捨不得叫她,錦言臨閤眼前再次認真地提醒,他們倆人之間,他纔是主要的那個。在這深山老林中。他儘快養傷恢復體力,纔是重中之重。
憑她,是很難走出這片山林的!
“我知道,放心睡吧。”
這麼關鍵的問題,她不說,他也明白。
傷自然是要養的。儘快好起來,但是,這一天下來,她更需要好好睡一覺……
他還撐得住。
錦言真累慘了,得到任昆的答覆。馬上就陷入黑甜鄉中。
噩夢?
負荷過重,大腦皮層進入關閉狀態,暫時顧不上製造血淋淋的噩夢了!
任昆無傷的手臂輕撫着她的後背,感覺到掌下的身體慢慢溫軟起來……
經歷了驚心動魄又血腥的一天,她還能須臾間就睡着了……
真好!
他的嘴角浮起放心的笑容,能睡着就好。
他一直擔心,怕經過白天一事,她過度驚嚇。失了心神,困到極致,卻睡不着。生生熬着,那可就糟糕透頂了!
別說她一內宅女子,很多青壯漢子,第一次動刀動槍經歷殺人見血的場景,也會發噩夢,好幾天緩不過勁來。
言兒她居然能睡着!
倒頭就睡!真好!
任昆懸着的心落下一半。只要前幾晚能熬過去,慢慢地。時日久了,影響會淡薄。他在不着痕跡的做些開導,就會過去的……
最糟糕的是,她並不是真無動於衷,而是沒顧上,硬壓抑下去,將來的反彈就會更激烈。
因爲青十七血淋淋慘不忍睹地死在她面前,任昆很怕錦言介懷,她之死,是爲救她。
雖然他明白,如青十七這般的暗衛,骨子裡認定救主是自己的職責與本分,除非死,否則是不會丟下錦言不管的。
任昆合了眼,閉目養神,四下寂靜無聲。
火堆處偶爾傳來一兩聲木炭受熱的嗶啵聲,胸前的人發出平穩細微的呼吸聲,暫時睡得安穩。
心頭涌起萬千思緒,滿是濃濃的疼惜與自責,他還是大意了!居然以正常心態度量對方,沒想到對方竟喪心病狂到敢在官道上截殺!
遇襲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帶着錦言。
明明爲了安全計,他這一次出行,已經增加了護衛人數,結果還是……
下意識地就摟緊了胸前的人,萬幸萬幸!
她沒事。
老天佑之,不幸中的萬幸。
手下弟兄不知逃出幾人?
此事的幕後主使定是趙王無疑,也符合他向來只敢搞陰私小動作的做事方式,只是,以他的膽子,這般動作,極爲反常,是有所倚仗?還是,下屬妄爲擅專?
樂城的地方官員,有沒有與趙地沆瀣一氣?
天音鎮的守軍,爲何遲遲不到?
京裡失去了他的音訊,會引起什麼樣的動盪……
下一步應該如何行事?
永安侯慢慢釐清現狀,分析整理着事情的真相,思考自己與錦言之後的打算,他如今可謂虎落平陽,到了山窮水盡之境地,禁不起半絲風險,必須穩妥行事,非有萬全之策,輕易冒不得險。
……
“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心裡有事,總有根弦是繃着的,錦言雖然睡沉了,晨曦微明時就被次第響起的鳥鳴聲喚醒。
她有一動靜,任昆就知道了,睜開眼睛見她一幅軟綿綿惺鬆未醒的樣子,尤如幼獸般可愛。
“啊,天都要亮了!你怎麼不叫我?”
洞口遮掩的灌木叢中透進些許的微光,錦言一驚,居然睡了這麼久!那他豈不是守了一夜?
“沒多久,夏日夜短,天亮得早。”
任昆解釋着,真沒多久,約摸着未必有兩個時辰。
他還想讓她多睡會兒呢,可惜管不住外面漫山遍野早起鳥兒的嘴巴。
顧不得懊惱,錦言急忙坐起來,先探他額頭的溫度。體溫還正常……又抓了手腕把脈……也還好……
一顆心才放下。
五指爲梳,隨手抓了抓自己凌亂的頭髮,三下兩下的用木簪挽起來。揉眼搓臉,活動身體。
“要不要方便?”
“現在不用。”
任昆水喝得少,沒多餘的內存要清理。
“喝一點水?”
錦言摸了摸葫蘆水壺。水不涼。倒了一碗,走過去。
“好。”
見任昆點頭,端着碗喂他喝了半碗水,“累嗎?要不要換個姿式?”
一直維持一種躺法,會很累的。只是他後背有傷,只能側臥或俯臥。身上的外傷又多,很難找一種完全不壓傷口的臥姿。
“還好。”
雖然身子有些僵,他不想換,現在這樣視線範圍更廣,能看到她在洞中忙活的身影。
錦言扒開火堆的灰。吹紅了炭火,用枯葉引燃,等木柴燃起後把冷掉的雞湯放上加熱。
“任昆你要不要睡會兒?”
揉壓按摩他酸僵的脖頸,小心避開有傷處,從頭頂向腳跟,幫他疏通血液,緩解疲勞。
全身推拿一遍後,雞湯也熱好了。錦言盛了,喂他喝了一碗,自己也鯨吞般地倒了一碗嘴裡。
晨曦透進洞裡。有絲縷的陽光如發亮的細線投在洞中地面上。
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柴,用灰將火苗壓小。
“我出去轉轉。”
天光亮起來了,她要出去看看有什麼可吃的,草藥也要再挖一些,依任昆的傷勢,他們需要在這裡休養幾天。等他好些再做打算。
“……小心點,別走遠。”
任昆頓了頓。輕聲叮囑。
“不會,我就在這附近。”
讓她走遠她也不敢!
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她就是隻慫蛋軟兔子,只敢在窩邊吃草。
好在夏日林茂草豐,山中物產豐富,否則她可就慘了。
“帶上劍防身……”
要她出去受累,任昆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希望自己能快點好起來,將應該承擔的擔子拿過來。
“不用,我帶了這個,”
錦言揚了揚手中的匕首:“我用這個順手。走啦!”
帶劍防身?別揮兩下將自己誤傷了!還是小匕首用起來更得心應手。
“言兒……”
任昆欲言又止,萬般滋味化爲一句:“別去太久……”
語中的戀戀不捨與擔憂牽掛以及隱藏的懊惱是如此明顯,錦言暗笑,把他的劍放到牀頭:“……劍在這裡,小葫蘆裡是涼開水,大葫蘆是便壺……你可別拿錯了!”
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萬一她回來晚了,他有需要也可以自行解決。
嘰嘰咕咕說着,想到若是任昆拿錯了……
哈哈……她樂不可支地笑了,俯身在他脣上吻了吻:“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放心。”
看她血漬污漬斑斑的衣服,明明形容狼狽,臉上眸中卻帶着朝陽般的燦爛,不見半分悲苦,任昆強斂了心中雜蕪思緒,閉目調息養神。
眼下他這般情形,再不捨再疼惜,也是徒勞,自己尚需她的照顧,枉論替她分擔,遮風擋雨。
與其任雜念亂生,不如學她笑對當下,儘快養好傷勢。
……
大自然十分地慷慨大方,夏日的山林,處處隱藏着驚喜與豐盈。
因等待而漫長的時間空白,隨着輕快漸近的腳步聲而停止,任昆牽掛擔憂的心落回實處,微翹起脣角,張開的眼睛充滿神采,是言兒回來了!
洞口的灌木叢被撥開,更多的光線透進來,陰暗的山洞瞬間明亮了,錦言揹着光,單手抱着個十分粗陋的筐子。
對上任昆含笑的眸光,她笑着挑了挑眉:“沒睡,還是吵醒了?看!我撿到了好東西!”
奔到牀前,從筐子抓了一把,半握在手中給任昆看:“鳥蛋!有二十多個呢,一會兒煮着吃!”
運氣真不錯!
大大小小的撿了二十幾個,營養價值高過雞蛋,夠給他補兩天了!
回來的路上錦言都打算好了,肉與蛋類,蛋白質豐富,要全留給任昆,菌子、野果、葛根野山藥,能吃的很多。
她現在的任務就是兩個:後勤與醫護!保障供給,醫療護理。所謂大家好纔是真的好,他好她才能好嘛!
昨天太忙亂沒顧上,今晚要做支火把,撿蟬蛹。
那可是好東西,蛋白質含量高,蟬蛻富含甲殼素,還有清熱解毒的功效。雖然沒有油,炸不了,焙烤的也很香啊……
剛纔看草叢樹杆上到處是蟬蛻,她很是後悔,起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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