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上,夜色深。
錦言躺在榻上,哼哼嘰嘰地由夏嬤嬤揉捏着她痠痛不已的腿腳——不是她太嬌氣,是那雙繡鞋太坑爹,底兒軟薄,不適合走路。
錦言邊舒服地哼哼着,一邊在腦中回放這一天的精彩紛呈。
適才任府歸來時,她規規矩矩地跟着永安侯走着,未到二門,永安侯停了下來:“去,給夫人備擡軟轎。”
錦言正要推辭,永安侯手一揮:“無妨,你還算懂事!”語調涼涼,不知褒貶。
錦言笑眯眯道謝,心安理得將軟轎視爲自己這兩天乖乖寶的獎勵。
“府裡主子不多,你只要謹守本份,別壞了爺的規矩,自有你的好處。”永安侯揮退了下人,淡淡的,似笑非笑,“爺的規矩,不用教吧?”
“妾身明白。”
話都趕到這份上了,再不表態就是自己錯失良機了,“侯爺容稟,錦言自幼長於道觀之中,不通紅塵規矩。婚姻之事,長者令,莫能違,既歸府,自當以夫爲天,盡職盡責爲侯爺分憂,喜侯爺所喜,惡侯爺所惡,錦言是個笨的,不擅交往,規矩也沒學好,侯爺讓錦言做什麼錦言就做什麼,除此外,無他念。”
笑話,你當姐稀罕你?既然你挑了話頭,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彼此討個安心,以後也好和平共處。
永安侯挑了挑眉,目帶審視,她這番話是真心實意還是以退爲進?“講條件?”
丫的,還不相信?我真的,真的對你沒興趣,就如你對我沒興趣一樣,我真的不會強了你。
“不敢,”錦言坦誠布公,“錦言沒有談條件的資格,只想安份守已,做好侯爺想要的。”
前世大大小小的談判讓她明白,當你手中沒牌或者僅有幾張爛牌時,不防攤牌,讓對方知道你的底線,同時也讓對方知道你能爲他帶來什麼樣的好處利益,這樣的結果,或許不是同等公平的,但一定是自願的互惠互利的,畢竟縱使魚死網不破,但能網條活魚沒人願要條死的。
“爺想要的?爺想要什麼?”永安侯嗤之以鼻。
“妾身不知道侯爺所思所想,”
錦言搖搖頭,微笑着看着永安侯:“妾身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錦言尚未知事即寄身道觀,修道十幾年不知紅塵事,如今安身府中,惟一願耳,安份守已,求一方小天地下的平安喜樂而已。侯爺的規矩錦言大抵明白一點……侯府終究是需要一位侯夫人的。”
喵滴,醒醒吧,咱倆說好聽的是夫妻一體,說不好聽的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綁在一起都不好蹦?,你不要我,也會有別的女人來當侯夫人,與其找別人,不如找我這個不想禍害你對你沒興趣的,繼續循循善誘,“出嫁從夫,侯爺的吩咐就是天,爺就是規矩。”
看吧,姐多好,姐就差明着告訴你,你願意養小倌就養小倌,願意包相公就包相公,萬事皆由你永安侯心意,姐是絕對不過問一聲兒的,你呢,就把姐當閒人養着,平時呢啥都不用管,到有用時,現成的擋箭牌!這樣的好事上哪兒找去?
姐呢,不會一纏二煩三膩歪,更不會四哭五鬧六上吊,咱們呢,人前互敬互重,轉身大路朝天,各走一方,永安侯你覺得咋樣?
“爺就是規矩?”
永安侯不相信,女人死纏爛打的本事他見識過,這麼痛快乾脆,沒準內裡又藏着些個彎彎花花腸。這女人,前一刻傻乎乎地什麼都不懂,這一刻卻又看得清楚明白,昨天還膽小如鼠,今天就敢坦誠所求,各種表現又都真實不作僞。
“恩,爺就是規矩,錦言不敢過問一二。侯爺對榴園,不管不問也好,有錯發作也行,隨侯爺心意。只是,錦言長在鄉野,居於侯府,若真有緊急不妥之時,還請侯爺能幫襯一二。”
錦言對長公主的性格沒把握,爲了以防萬一,能拉上永安侯結爲同盟最好不過。
任昆譏諷一笑,“爺就是規矩?那長公主的規矩呢?”
尼吶!
錦言心底暗自鬱悶,象這種我和你媽同時落水,救我還是救你媽的問題不都是女人問男人的嗎?這種問題會有答案?選誰都是個死!賊基佬,居然問這種問題!
老老實實搖搖頭,“我不知道……侯爺與長公主的規矩總歸不會是相悖的吧?”
語氣遲疑。其實肯定有一點是相悖的,哪一點大家心知肚明。
管你往東往西,姐哪兒都不想去,在中間呆着行不行?
永安侯面色沉沉看不出端倪:“……有事差任嬤嬤到浩然堂稟告。若爺不在府中,告訴小廝也成。”
這就成了?
錦言心中又驚又喜,永安侯居然如此好說話?這與傳說中不符啊,是姐人品大爆發?
開心至極,愈發笑顏如花,“恩,錦言記下了,以後請侯爺多多關照……”
“乘軟轎回吧。”
任昆搖搖頭,夜色下她笑容璀璨,美眸盈盈,竟如漩渦般帶着莫名的吸引力,舉手投足之間,平和,坦誠,乾淨而純粹,讓人很難生出厭煩憎惡。
這個女人,他竟無法討厭她!這兩日與她在一起,他總會忽略她是女人的事實,或許是因爲她在道觀中長大?小道姑嘛,自然與尋常女人不同。
“明早要去正院請安,辰時就好,母親素來晚起,辰時一刻才用早膳。”
永安侯提點道。
錦言點頭,大笑臉道謝。
行了告退禮,樂顛顛坐上了軟轎,好開端不是嗎?永安侯接受了她的建議,人身安全得到保障,這第一步基本算是站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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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噝!疼,嬤嬤,慢點慢點……”
夏嬤嬤輕輕挑破錦言腳趾上的水泡,塗了一層藥膏,“夫人……聽說敬茶時出了點小意外?”
“恩!駙馬坐在上首,公主說行家禮,我就把茶先給了駙馬。結果就做錯了……好在虛驚一場,賞賜什麼的也都照給了。”
這種事傳肯定得以光速傳播。
夏嬤嬤的心一直懸着,只是錦言一直忙,沒找到機會詢問。
“畢竟君臣有別……說是行家禮,夫人怎麼能當真了?”夏嬤嬤有些不安,“你這麼做,會不會讓長公主忌恨?”
“不會的,我猜長公主心裡沒準兒還高興呢!”
“高興?能嗎?永安侯怎麼說?”
夏嬤嬤擔憂,不管未來如何打算,眼下最要緊的是在長公主府立足。
“要我跟何嬤嬤學規矩。”
錦言撇嘴,“喏,等手頭的事一了,明後天就去請何嬤嬤開始上課。”
“嬤嬤別擔心,敬茶的事兒雖說有錯,不過衆人都知道我是道觀里長大的,規矩什麼的自然懂得不多,另一方面,倒是讓人覺得我沒心眼,一片天真爛漫。咱們也不想掌家管事,傻點沒心計活得更安穩。至於衛府的名聲,放心,若公主殿下不願意,這種事自然不會傳出去的。”
夏嬤嬤心思通透,立刻明白了錦言的意思:“小姐說得是,咱們也無他求,只要日子安穩就好。”
其實還有些話錦言沒有同夏嬤嬤講。
若她的觀察沒有出錯,長公主的確不可能爲了先敬茶給駙馬就對自己心生不滿。
這個尊貴無比的家庭,人口簡單,關係單純,夫妻、母子、父子而已,除此外府裡沒有別的主子,三口之家呀,人口基數擺在那兒呢,無論怎麼排列組合,兩隻手指也數得過來。
而駙馬又是長公主自己看上的,多年來樂衷於打造恩愛形象,絕不可能因爲這敬茶先後而降責自己。至於是否會秋後算賬,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了。
“放心吧嬤嬤,我有分寸,”
錦言安慰她:“只要咱們要求不高,日子總能過得好。院子裡的事兒嬤嬤多得費費心,以後這裡就是咱們的安身之處了,不管永安侯登不登門,規矩得立下,內宅口舌是非多,得尋個法子把下人的口風把住,內言不出,外言不入,若正院浩然堂引鳳居這三處主子詢問當除外……那個管事任嬤嬤是什麼來頭?”
“說是永安侯府的家生子,娘是任駙馬的奶孃,成親時一家人都跟過來,老奶孃在莊子上退老榮養,任嬤嬤以前在駙馬的引鳳居當差,是駙馬舉薦安排到榴園當管事嬤嬤的。”
“居然是駙馬的人?”錦言有點小意外,原以爲會是長公主的人,竟是任懷元奶孃的女兒,有來頭的噢。
“若是這樣,但不好把她換掉了……”
錦言沉吟着:“仍由她擔着管事,嬤嬤做個副手,等咱們慢慢上了手熟悉了情況再定,任嬤嬤爲人如何,咱們也要多觀察,總之,萬事不明,凡事小心謹慎,一動不如一靜安穩,回頭嬤嬤多關照下面的人。咱們的那幾個丫頭嬤嬤也要好生約束,不要主動惹事。”
錦方安撫地笑了笑:“這些不過是防患於未然,嬤嬤安心啦,我們所求無非是過得舒服些自在些,咱們不招惹別人,但也不能被下人們欺負了,好歹還有這個侯爺夫人的身份在呢。”
宅鬥?no!姐對那個沒興趣,也沒必要呀——跟男人搶男人爭風吃醋?!
這一世,錦言目標遠大而現實:好吃好喝,早死早投胎!
至於這府裡的大人物們是怎麼想的,她管不着也不想知道。
(發文二十二天,愈來愈欽佩專職網絡寫手,這真是要大毅力好精力又耐得住寂寞與冷落的工作噢!聽聞唐家三少十年無斷更!哦滴神喵,我現在明白這句話意味着什麼了……強!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