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之上,呂媽媽和承平侯都被孫一鳴問得啞口無言。
呂媽媽自然無法解釋她如何能讓承平侯幫着一起陷害尹屏茹,但她卻仍然堅持,一切都是自己的主謀,與旁人無關。
承平侯的說法,與她就不大一樣了。
承平侯自知誣告事敗,吳夫人雖暫未牽涉進來,卻也落入了自身難保的境地,恐怕再無暇迴護自己。
爲求自保,他一口咬定當初周貴的證言就如自己所說的那般,他也不知道周貴竟然會突然翻供,甚至還反過來污衊自己……總之,他也是受了矇騙,並非有意參與此事。
孫一鳴聞言,對他的不屑又加深了幾分。
與堂上跪着的兩個婦人相比,承平侯顯然更貪生怕死。
無論是呂媽媽,亦或是邱沐雲,爲了她們各自想要保護的人,起碼還能做到奮不顧身。
當然,這倆也不是什麼好人……
孫一鳴收回感慨,首先面向邱沐雲,淡然下令:“教坊之中的人,已經是戴罪之身,本官亦不能對先帝的旨意隨意變更,你們先把她送回去,待本官稟明瞭皇上,若有追加的責罰,再行處置!”
邱沐雲早已萬念俱灰,無從抗拒,只是她跪得太久,雙腿已然麻木不堪,只得被兩名衙差連拖帶拽地架出了大堂。
孫一鳴又道:“至於承平侯和呂媽媽,二位也別想回去了,就先在刑部大牢裡屈就些日子,將案情經過想清楚了纔好!”
立刻有數名衙差領命,將他們押去刑部大牢。
呂媽媽自始至終都很順從。
承平侯縱然大喊大叫了一陣,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見孫一鳴旁邊的冀大人亦無阻攔之意,也漸漸沒了念想,老老實實跟着衙差走了。
與蔣軒當初被關在刑部的情形完全不同,他們這次去的。是貨真價實的刑部大牢。
能讓他們分別住上一個單間,不與那些窮兇極惡之徒共處一室,已經算萬幸了。
並非孫一鳴要照顧他們,只是怕他們在徹底招供之前死於非命罷了……
這些人被帶走後。孫一鳴的面色方纔有所緩和。
只見他從大案之後起身,對衆人道:“勞煩衆位待了這麼久,實屬無奈。今日天色已晚,還請各位先行回府。此案尚有疑點未解,爲求不讓任何人逍遙法外。本官會盡快給衆位一個答覆,也給皇上一個答覆!”
衆人自無異議。
只是孫一鳴的官腔着實讓陸清容有點不大習慣。
依照他的個性,不是應該喊上一句“散了,散了”便罷,如何還說出這麼一番拗口的話來。
孫一鳴並沒有提及幫尹屏茹洗清嫌疑的事,但短短兩個時辰,他就將尹屏茹從這案子裡完全摘了出來,而且將呂媽媽認下了這個幕後主使。雖然暫時無法牽出吳夫人,但這方向已經十分明瞭……
他爲何還謙虛成這樣?
陸清容顧不上多想,隨着衆人相互告辭過後。登上了回府的馬車。
她此刻最擔心的,還是蔣軒。
剛剛在刑部大堂上,姜夫人不斷被人提及。
尤其呂媽媽來了以後,言語之間更是有所冒犯。
陸清容當時就注意到蔣軒緊握着雙拳極爲剋制的樣子。
直到此時,馬車之內,陸清容輕輕握着他的手,仍能感到一陣異樣的冰冷。
陸清容十分理解。
當年的往事逐漸清晰,真相就快要大白於人前,本是他們多年以來所期待的結果。
但當這結果慢慢臨近的同時,當年的情感便也跟着噴薄而出。當時的痛苦、無助、悔恨。亦如昨日,伴隨着對姜夫人的懷念,更顯真切。
陸清容明白,在此等感懷之中。任何勸解之詞都是蒼白的。
她就這樣靜靜地陪着他,直到慢慢感覺出,他的雙手又有了溫度……
陸清容這才半好奇半打岔地問道:“之前我猜了許久,都不曾想到你們請來的竟是成陽公主。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孫大人的?”
“都不是。”蔣軒終於不再出神,“皇上自從下令徹查此案。似是心有不安,便找了我和孫大人問話。我們也沒隱瞞,把這法子直接告訴了皇上。後來不知爲何,被太后娘娘知道了這事,竟然要親自過來替咱們充場面……”
“這如何使得!”陸清容驚呼。
“不僅使不得,說句大不敬的話,太后娘娘與母親也着實不大相似,又極容易被承平侯認出來……後來皇上好說歹說,才勸住了。換了成陽公主過來,這也是太后娘娘的主意。”
陸清容對太后娘娘本已十分感激。就在不久前,她還是皇后的時候,就曾經去東宮幫自己解過圍。
“太后娘娘久居深宮,見多了利益紛爭,卻仍能保持一顆良善之心。”陸清容不由感慨。
蔣軒跟着點頭:“太后娘娘此舉,不僅幫了我們的大忙,也算給了成陽公主一個在皇上面前表現的機會,可謂一舉兩得。”
陸清容這才反應過來。
當年成陽公主一直是跟太皇太后吳氏一條心,勉強也算皇長孫那一派的。只是她自始至終沒出過什麼力,與太皇太后和東宮那些人相比,就算是不曾作惡了。此時便與那些破罐破摔的人不同,仍希望能在新皇面前表現一番。
陸清容對成陽公主不再好奇,轉而問道:“你說孫大人把呂媽媽和承平侯都留在了刑部,能讓他們將真正的幕後主使供出來嗎?”
蔣軒甚至都不用想,道:“呂媽媽那邊不好說。至於承平侯……剛剛礙着堂上衆人在場,孫大人只能跟他們耍耍嘴皮子,承平侯尚能抵賴,等到了刑部大牢,他那貪生怕死的個性,恐怕就沒那麼容易繼續扯謊了……況且他手上並沒有人命,也無抵死頑抗的必要。“
“這麼說,這案子馬上就能有結果了?”陸清容略顯興奮。
“那倒未必。”蔣軒淡然道。
陸清容雙眉微挑,顯然很是不解。
蔣軒提醒道:“你別忘了,蔣軻還在漠北呢!”
陸清容登時恍然大悟。
兒子在漠北爲國征戰,若是在這個檔口,母親變成了殺人犯……動搖軍心都算輕的,萬一主帥生變,對朝廷和皇上來說,都是得不償失的。
陸清容突然意識到:“剛剛孫大人適可而止,沒有繼續當場逼問承平侯,恐怕也是這個緣故吧?”
蔣軒點頭道:“倘若今天立刻有了定案,只能讓皇上左右爲難。萬一不得不法外開恩,對咱們則不是件好事了!”
孫一鳴還是替他們想着的,陸清容倒也明白。
她只是情緒有些低落:“看來,要等蔣軻回來之後,才能真正定案了……”
轉念一想,陸清容又擔心道:“若等蔣軻凱旋歸朝,皇上該不會爲了以示恩寵,大赦於她吧?”
蔣軒沉默不語,似乎並不擔心這些。
過了半晌,蔣軒才意味深長地說道:“旁的暫且不論,就爲了大齊邊境的百姓,我倒是真希望他能夠凱旋歸朝纔好……”
陸清容微微一怔。
前幾天漠北不是還傳回了一份捷報,怎麼聽蔣軒的意思,彷彿這凱旋並不容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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