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剛剛當上刑部司獄的宋世祥,頗有些春風得意之感。
那時候,他每日呼朋喚友,花天酒地,很快就被那些派來大齊營救薩託的人盯上了。
長期處於一種被人忽略的處境,宋世祥突然被人以禮待之,沒多久就完全昏了頭,一門心思想幹出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來。而這所謂的大事,究竟有多大的風險,亦或有什麼連帶後果,早已不再他的考慮之列。
最終,被番蒙人那些改朝換代、共創盛世的話迷了心竅,宋世祥真就動了心。
尤其那薩託也不是省油的燈,僅僅憑藉在獄中兩次短暫的會面,就讓宋世祥對他死心塌地了。
宋世祥這一被拖下水,直到他假借修葺監牢的機會,讓薩託混在一衆工人之中逃脫,方纔醒悟,自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起初,他跟隨薩託一同逃出了關外,但當初那些豪言壯語早已煙消雲散,所謂的征戰並未如期而行,而且一點要發兵的跡象都沒見着。
宋世祥這才明白,自己幻想中的改朝換代,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實現了。雖然薩託對他不薄,一直讓他住在將軍府中,吃喝不愁,但宋世祥總覺得有些彆扭,尤其習慣不了那邊風沙漫天的氣候,最終還是決定回來大齊。
薩託依然顧念他的救命之恩,送了二十餘名奴隸死士給他,誓死效忠,跟隨他回了大齊。
如今還跟在他身邊的幾個番蒙人,便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另一大部分,則是行刺皇長孫時的黑衣刺客,當場就服毒自盡的那些。
而這些人的所作所爲,皆是遵從了宋世祥的命令,和他們原先的主人薩託,沒有半分關係了。
至於宋世祥是受誰指使,如今他們又是在被誰追殺,即便因爲沒有出任務而倖存的那幾個番蒙人,也同樣不得而知。
原本宋世祥已經打好了算盤,一從賀清宛那裡弄到錢,就立刻離開京城,若能找到一處世外桃源躲避一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起碼也可以再回漠北去投靠薩託。
只是沒料到,如今京城各處守備森嚴,各個城門都被把守得密不透風,不禁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就連順天府和羽林衛的人都不在少數。進出城門,皆要被大肆盤查一番。
宋世祥昨日一連去了好幾個城門,皆是如此,嚇得他立刻又潛回了光隱寺。
這種陣勢,他一個逃犯,外加幾個番蒙人,想要出去簡直難於登天!
想來想去,此時能任由他使喚幫忙的,也就只剩下賀清宛了。
這纔有了此刻在光隱寺後山,二人的再次會面。
賀清宛卻萬萬也沒想到,他一上來竟然就提起了陸清容!還想讓自己把她也叫來!
“二爺爲何要見靖遠侯世子夫人?”賀清宛終於不再忍氣吞聲,直接追問起來。
宋世祥習慣了她的順從,此刻先是微微一怔,才說起早已準備好的那些話:“當初因爲薩託逃獄一事,我被列爲了各省通緝的嫌犯,其實這其中是有些誤會的……”
宋世祥編起瞎話,說得慷慨激昂。
“但是如果我貿然出現,必定只有死路一條,若想沉冤得雪,還是要靠靖遠侯世子幫忙。想及你和世子夫人的姐妹之情,這纔打算讓你暗中請她過來一趟,瞭解過冤情,纔好在世子爺面前幫咱們說上話。”
賀清宛被他這句“咱們”說得心裡極爲膈應,但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只一臉茫然地問道:“既然如此,爲何不直接去靖遠侯府求見,非要將世子夫人暗中請到這裡來?”
賀清宛已經察覺,宋世祥的謀劃,絕對不是他講的這麼簡單。
宋世祥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猶豫了好一會兒,想起她提到世子夫人時眼神之中一閃而過的嫉恨之色,頓時下定了決心,半真半假地解釋道:“雖然我是被冤枉的,但若是直接登門侯府,先不說能不能見到世子夫人,即便見到了,她若是不相信,咱們豈不是變成自投羅網了……”
宋世祥的話只說了一半。
賀清宛繼續刨根問題:“那世子夫人來了光隱寺,難不成就肯定會相信了?”
話音剛落,只見宋世祥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稍縱即逝。
“只要她來了……無論怎麼着,就都有應對的辦法了!”宋世祥語氣極爲肯定。
這話中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賀清宛瞬間驚覺,急聲問道:“你要用她威脅靖遠侯世子?”
宋世祥面無表情地回望着她,沒有吭聲。
賀清宛明白,他這是默認了。
陸清容是否會受到傷害,並不在她的考慮之內,她唯一擔心的,只是自己會不會受到牽連。
“你也知道,無論她認不認我,也都是我的姐姐……”賀清宛斟酌着開了口,“若是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父親肯定也不會放過我的,還有靖遠侯世子,聽聞很是在乎她的樣子……”
賀清宛巴不得他把陸清容綁走了纔好,只是必須先把自己摘出去才行。
宋世祥果然連聲保證:“你放心,這件事,我肯定不會牽連於你!”
儘管賀清宛並沒有多相信他的承諾,但她實在太像整垮陸清容了。
而只要讓陸清容到了宋世祥手裡,就算最後毫髮無傷地回了侯府,恐怕靖遠侯世子也要懷疑她的清白……這就足夠了!
想及此處,賀清宛終於“勉爲其難”地衝宋世祥點了點頭,答應試一試。
宋世祥喜出望外,拉起賀清宛的手,又對二人的美好未來大肆暢想了一番,無非還是誥命加身那些陳詞濫調,無甚新意。
賀清宛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
她對宋世祥早就不抱有任何希望,此時只一心琢磨着,該如何引陸清容入局,又能把自己安然無恙地置身事外……
與宋世祥辭別過後,心不在焉地回到光隱寺後院的廂房。
剛一進門,賀清宛登時一驚。
此時廂房之內,陪她出府的丫鬟紅霞侍立在旁,而邱沐雲正一臉嚴肅地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