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首戰告捷。
屋裡的每個人都聽見了,皆是一愣。
吳夫人面無表情,倒是半躺着的邱瑾亭微微皺了皺眉。
賀清宛原本站在那裡左右爲難,之前邱瑾亭一直沒怎麼理她,卻也不直接開口讓她離去,她心裡正盤算着,趁吳夫人和陸清容過來探望,自己悄悄退出去也就是了,反正今日回賀府是早就說定了的,瞅現在這情形,想告辭都顯得有些多餘。
但突然傳來蔣軒的消息,讓正在往門口挪步的賀清宛忍不出停了下來,她也想聽個究竟。
“哪裡得來的消息?”陸清容急着問道。
“宮裡派人送來了賞賜!”秋來的聲音格外激動,“奴婢剛纔經過前院,親眼見着了!說是世子爺首戰大捷,贏得格外徹底,一萬多人的番蒙騎兵,在一天之內就被擊潰,單是被俘虜的就有好幾千人……”
秋蘭講得眉飛色舞。
陸清容打斷了她的話,轉而問道:“宮裡來的是何人?現在可還在?”
“已經走了,幾乎就沒有停留,剛纔是二爺在前院接待了宮裡的人。”秋蘭想了想,才確定道:“來的是常公公。”
常公公,陸清容是知道的,而且還見過。那是皇帝身邊的親信。
去年靖遠侯生辰前夕,皇帝召見蔣軒,就是常公公親自來侯府傳的旨。
陸清容這才踏實了些,卻開始變得心不在焉,想着趕緊去找蔣軻問問清楚。
吳夫人同樣一肚子疑問,也知道眼前這丫鬟未必能說明白。
與此同時,蔣軻正巧回到了內室。
這幾個月來。蔣軻在這內室裡一共也沒待着超過半天。邱瑾亭一看見他,心裡便更不是滋味了。
“常公公走了?”陸清容立刻確認道。
“剛走,宮裡的事務繁忙,常公公也就說了幾句話,便回去了。”蔣軻就是來回這事的,看了旁邊的秋蘭一眼,他才笑着問道:“想必大哥首戰告捷之事。母親和大嫂都已經聽說了!”
“世子可有傷到?”陸清容最擔心這個。
“完全沒有。”蔣軻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大哥毫髮未傷。”
吳夫人強擠出了一絲笑容,詢問道:“具體是怎麼回事?”
“大哥所率的兵馬剛一到漠北,就遭到番蒙騎兵的伏擊。說是這些番蒙騎兵已經在那裡埋伏超過一個月了。備戰極爲充分,原是勢在必得的架勢,卻不想咱們的人早有準備,兩軍對戰。不到一日,番蒙人就全線潰敗。死傷衆多,更多的則是都被俘虜了。”
蔣軻語氣中帶着喜色,像是十分替蔣軒高興。
“伏擊?”陸清容總覺得這聽着有些耳熟,不禁嘀咕道:“怎麼和當初徐翼將軍所遇的情況如此相像……”
蔣軻也聽見了。即刻表示道:“的確如此!就是和徐翼將軍當時的遭遇極爲相似,區別只是這次咱們贏了!據說連戰場都相距不遠,距離上次的位置不過二里地而已。”
這麼近!那基本就是同一個地方了。陸清容心中暗想。
“可知道番蒙騎兵的領兵之人是誰?”陸清容突然問道:“是那個叫薩託的將軍嗎?”
蔣軻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陸清容還知道這些。
“不是。”蔣軻如實相告,又跟着解釋道:“不過這也是他們的精銳之師。據說若能大敗這支騎兵,擊潰番蒙大軍也是指日可待的!”
“據說?據誰說的?”陸清容覺得這口吻似乎不像常公公說的話。
蔣軻面露難色,略顯尷尬,道:“常公公的原話是說,這支騎兵是番蒙人最精銳的一路人馬……後面的話,只是我自己的理解。”
見他如此坦誠,陸清容也未曾計較,只是心裡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吳夫人卻已經懶得再聽下去,緩緩開口道:“咱們別再這裡吵鬧了,說是探望,怕是已經擾了瑾亭的清靜。再者說,既然常公公忙着回宮了,咱們還是要去看看那些賞賜,纔好商量是否讓軻兒替咱們上個謝恩的摺子。”
陸清容心中失笑,這些賞賜說到底還是給蔣軒的,雖然他遠征在外,也用不着別人幫着謝恩吧。
並未立刻反駁,她只跟着吳夫人和蔣軻去了前院。
賀清宛此時的情緒突然有些低落,說不清緣由,也不再委屈自己待在這裡,直接向邱瑾亭告辭要回賀府。
邱瑾亭正在閉目養神,此時眼睛都沒掙,只衝她擺了擺手。
待到賀清宛出門之後,邱瑾亭方纔掙開眼睛,喊了香巧到身邊。
剛纔成陽公主來的時候,當着賀清宛的面,她實在不願與母親多說什麼,現在才突然想起,孩子早產,自己又格外虛弱,昨晚一直手忙腳亂的,竟忘了奶孃的事情還沒有着落。
“你趕緊派人去一趟公主府,給母親帶個話,讓她儘快尋個信得過的奶孃。”邱瑾亭對香巧吩咐道。
她現在最相信的,無疑還是成陽公主。
看着香巧仍舊傻乎乎站在原地不動,邱瑾亭難掩急躁:“還不快去!”
“二奶奶……”香巧吞吞吐吐道:“今兒個看您精神還沒太恢復,便沒跟您提起,昨夜二爺派人請來穩婆的同時,也帶來了一個奶孃……都像是二爺之前就請好的。”
邱瑾亭登時怔在那裡。
先是穩婆,現在又是奶孃。
蔣軻之前對自己的不聞不問,與現在的細心相比,實在讓她有些難以適應。
邱瑾亭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同時又帶着些許忐忑。
“那奶孃現在何處?”
“應該正在東廂房裡陪着大少爺。二奶奶可是要把她叫來看看?”
“先不了。”邱瑾亭扶了扶自己依然披散着的頭髮,實在提不起精神。
她的腦子此刻有些亂,還是再等等吧……
此時此刻,有人的腦子比她還要再亂些。
正是回了沁宜院的吳夫人。
剛纔帶着蔣軻和陸清容去前院,看到那些堆起來的金銀綢緞,沒想到數量竟如此巨大,即時就拉下了臉,再也不提什麼謝恩摺子的事。這倒是讓陸清容省下了一番脣舌。
“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吳夫人一回到沁宜院,就忍不住說道:“不過是剛打贏了一場仗,用不用如此興師動衆地賞賜!”
呂媽媽被她這話嚇得夠嗆,生怕被有心人聽去,仔細查看了屋裡屋外都沒人,才長舒口氣。
“沒想到世子爺竟然真能打勝仗!”呂媽媽也忍不住感慨。
“這算什麼勝仗!不過是打贏了一萬多人,那番蒙大軍可遠不止這個數!”吳夫人冷笑一聲。
“可畢竟那些都是精兵強將……”呂媽媽想起了蔣軻的話。
“能強到哪裡去?”吳夫人對呂媽媽這種漲他人士氣的言辭有些反感,“那個要爲親哥哥報仇的大將軍,叫什麼薩託的,不是連面還都沒露!”
吳夫人同樣知道這裡面的曲折。
呂媽媽察覺到她的不快,未再多言。
吳夫人卻尤不解恨,接着說道:“畢竟還是年輕氣盛,若是開始遇到個教訓,說不定倒有些幫助,如今一上來就旗開得勝,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抵住這立功心切的誘惑!”
呂媽媽悄然擡起頭來,提醒道:“只怕太后娘娘那邊的態度,變得有些不同了。”
“此話怎講?”吳夫人皺眉。
“太后給景王選的那兩個側妃,其中有一個便出自咱們吳氏,難道不是也在那邊壓了個寶?”呂媽媽輕聲說道。
吳夫人先是一愣。
她明白呂媽媽的意思,如果景王成勢,那麼蔣軒的地位必然跟着水漲船高,到時候也是麻煩事。
“現在擔心這些爲時尚早。”吳夫人十分自信,“那個吳側妃,她們那個旁支早就落魄得不成樣子,若不是這次她被選中了去王府,我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想來太后娘娘不過是要在王府安插個人罷了,並非真的對景王有什麼希冀。”
呂媽媽真心覺得有道理,也跟着點頭。
吳夫人卻又說道:“不過你倒提醒了我!上次見過太后娘娘,原本我是打算在陸家那邊下下功夫的,誰知道那陸氏夫婦絲毫不見動靜,想必是鐵了心要幫蔣軒!雖然這並不是太后直接授意給我的……咱們還是親自向太后娘娘解釋一番纔好。說不定,還有咱們力所能及之事也未可知!”
呂媽媽低頭不語。
吳夫人主意已定,當即決定要去求見吳太后,權當是爲了今天的賞賜謝恩。
雖然這理由牽強了些,但也只能如此了。
再看榆院這邊,陸清容完全沒有把賞賜的事放在心上。
勝敗乃兵家常事,這她是知道的。
蔣軒能以初出茅廬之姿,拿下第一個勝仗,她打心底裡替他高興。雖然一切未成定局,但這多少還是讓她對蔣軒更有信心了。
隨手拿過身邊的秀筐,陸清容正打算繼續繡他的帕子,綠竹緩步走進了內室。
“夫人,之前您讓去詢問的那些藥材名稱,今兒個總算集齊了!”綠竹手裡捧着一張填好的方子。
“拿過來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