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進門的丫鬟話音剛落,吳夫人正要開口詢問,楓院來請安的人先到了。
依舊是平日裡的四個人,並排而入。
蔣軻和邱瑾亭走在中間,兩側有唐珊,還有寸步不離邱瑾亭的賀清宛。
衆人請安過後,吳夫人只匆忙讓他們坐了,便立刻轉臉看着那個丫鬟。
“什麼惡疾?哪個姨娘染了惡疾?”吳夫人問道。
“回夫人,是衛姨娘和陳姨娘,今兒個剛到寅時就發了熱,奴婢們不敢驚動沁宜院,這才天一亮就請了大夫來,卻被診爲是惡疾!那大夫自己都嚇得厲害,匆匆開了方子,便落荒而去,走時還囑咐大家,千萬不要和兩位姨娘接觸,連她們用過的東西都不要碰……”那丫鬟的聲音緊張得要命。
吳夫人一聽,也是十分震驚。
據說,年後在距離京城不遠處,的確曾經有一陣惡疾盛行,但朝廷極爲重視,控制得當,很快就穩住了局勢,幾乎沒有大範圍蔓延。
當時還有傳言,是太子殿下在天有靈,保佑着大齊朝百姓安危,這才讓惡疾沒有害死更多的人。
當然,這傳言因何而來,吳夫人心裡是清楚的。但那惡疾卻也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情。
故而縱然此時兩位姨娘的病難免來得有些蹊蹺,吳夫人卻還是極爲緊張,只有一點想不通。
“靖春堂裡,只有兩位姨娘染了病?”吳夫人發問。
“正是。奴婢過來稟報之前,尚未發現其他人有此症狀。”
“衛姨娘這些天,去過後院?”
“去過,昨天還曾帶着丫鬟過去給陳姨娘送了些吃食。”
吳夫人心下稍安。連忙吩咐那丫鬟,先把衛姨娘也送去後院同陳姨娘一處,其他人暫時不要靠近。即刻將其餘人排查一遍,看是否還有人染病。
那丫鬟慌忙領命而去。
吳夫人已經沒有心情和屋中的人閒談,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過邱瑾亭身子可還好,便不再說話。
好在屋裡的安靜並沒有維持太久,那丫鬟很快就回來覆命。
靖春堂裡。其餘的人暫時都很正常。
“兩位姨娘最近都和什麼人接觸過?”吳夫人擔心道。
“這幾天。除了姨娘的貼身丫鬟,並沒有同其他人接觸過。”
吳夫人這才鬆了口氣。
前些天派了兩個丫鬟過去伺候靖遠侯,本意是逐漸接手衛姨娘的差事。讓侯爺疏遠於她,沒想到竟然歪打正着,連上天都眷顧起自己來了。
想着剛好可以趁機送二人出府,正要開口。這次卻被陸清容搶了先。
“夫人。”陸清容開口道:“真是不走運,衛姨娘昨天才剛來了榆院一趟。對賬的時候也和幾個丫鬟有過接觸……”
陸清容的話剛說到此處,就見坐在她對面的邱瑾亭突然用絲帕捂住了口鼻,另一隻手本能地護住肚子,一副驚恐狀。
惡疾的厲害。她可是聽說過的。
片刻之後,就見邱瑾亭突然站起身來,只對着吳夫人留下一句“身子突感不適”便急忙領着賀清宛。告辭而去。
旁邊的唐珊,原本沒太在意。但見了邱瑾亭的反應,心裡也打起鼓來,隔着中間的空位向蔣軻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蔣軻目不斜視,並沒有迴應她。
唐珊心中忐忑,又恐此時離席甚爲尷尬,糾結了一陣,終是沒能抵過這陣慌亂,起身告辭,說是擔心二奶奶的身子,要回去侍奉左右。
平日裡對唐珊一向呵護有加的蔣軻,此刻見她狼狽而去的身影,也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望大嫂莫要見怪……”蔣軻格外溫和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內疚。
陸清容只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便接着剛纔的話說起來:“惡疾是個要命的東西,且傳染起來極快,既然榆院有丫鬟和兩位姨娘有過身體接觸,我看她們便不適合再待在府裡了,還是先送去城外的莊子,等過了這陣子再接回來,方纔穩妥。”
吳夫人聽着連連點頭,難得陸清容的想法跟她不謀而合。
“我看這樣吧。”吳夫人連忙接話,“就先把她們送去大興的莊子!”
“這……恐怕仍有些不妥。”陸清容面露爲難。
吳夫人和蔣軻皆是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陸清容。
“咱們侯府在大興的田莊,正處在那邊最爲肥沃的土地之上,勳貴之家的田莊比鄰而建。若是讓人知道咱們將患了惡疾的人送過去,恐怕有損靖遠侯府的名聲……”陸清容說得義正言辭。
吳夫人果然有些動搖了。
陸清容緊接着說道:“我陪嫁有個莊子,地處偏遠,依山傍水,周圍鮮有人家,對兩位姨娘來說,既是個清靜的去處,又可避免殃及無辜。”陸清容注意到吳夫人已顯出猶豫之色,繼而說道:“況且這次還有不少榆院的丫鬟也得過去,去我陪嫁的莊子,也屬名正言順,旁人說不出什麼閒話來。”
吳夫人心中難以定奪。
陸清容說的話都在理,如今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只是如若讓衛姨娘和陳姨娘去了陸清容陪嫁的莊子,無疑會削弱自己對二人的掌控,總讓她心裡有些不踏實。
但轉念一想,此時此刻,最重要的還是府中衆人的安危,尤其是靖遠侯的安危。
靖遠侯本就體弱,萬一染疾,生還的機率微乎其微。
吳夫人心裡比誰都清楚,靖遠侯的身體絕對不能有事。這種時候若是他有個好歹,萬一蔣軒能活着從漠北迴來,就麻煩了……那時候這爵位就變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再也不容更改。
想及此處,吳夫人當機立斷,即刻同意了陸清容的建議,馬上傳話讓衛姨娘和陳姨娘收拾行李,和榆院的幾個丫鬟啓程去城外。
吳夫人心存僥倖,那兩個姨娘如今身染惡疾,以她對這病的瞭解,似乎能保住性命的機率並不大呢!
待到吳夫人下過命令,陸清容這才帶着綠竹回榆院去安排。
靖春堂從天一亮就開始折騰,吳夫人又派人挨個查驗,更是鬧得人心惶惶一團亂。
故而陸清容和綠竹回來之前,惡疾之事,包括要有榆院的丫鬟跟着一同去田莊的消息,就已經傳進了榆院。
丫鬟們人人自危。其中以採梅和彩蓮二人尤甚,生怕世子夫人藉着這件事,把她們二人送去自生自滅,心中最爲惶恐。
誰知等陸清容回來後,理都沒理過她二人。
不消片刻,陪着兩個姨娘去田莊的人選便已確定。
陸清容心中早有打算,她覺得穩重的幾個,先是海棠,再是陪嫁過來的秋蘭、冬雪,再帶上兩個小丫鬟,一共五個人。
待到人選已定,其餘人等纔算踏實下來。
然而與此同時,楓院之中卻是人人都懸着心,因爲她們以前從來沒見過二爺發這麼大的脾氣!
蔣軻獨自從沁宜院回來,先是劈頭蓋臉數落了邱瑾亭一番。外面丫鬟們聽不真切,只斷斷續續聽到些“不顧大局”、“規矩禮節”之類的詞。但僅憑二爺頗爲激動的語氣,就足夠讓她們心驚膽戰了。
而後面的情形就更是讓人驚訝。
從邱瑾亭那邊出來,蔣軻直接去了唐珊屋裡。
與以往不同的是,他這次並沒有待多久,雖然外面聽不到什麼動靜,但當蔣軻出來去了書房之後,唐珊屋中便傳出陣陣低泣之聲。
故而楓院之中的丫鬟們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二爺生氣,把火發在自己頭上……
陸清容這邊忙得緊,並不知曉邱瑾亭和唐珊因爲在沁宜院對她的失禮受到如此大的責備。
先是安排車馬,將兩位姨娘並五個丫鬟送往城外,又是派人做好防護,去靖春堂將姨娘們屋裡的物件聚在一處,焚燒掩埋。
一切安排停當,陸清容這纔想起兩位姨娘昨日拿給她的藥和藥渣。
屋裡只剩她和綠竹,陸清容這才吩咐道:“你去從那裝藥的紙包裡,取出一小部分,按照不同的形狀,把裡面的藥材挑出來,分別放好。”
綠竹應聲而去,從藥包裡取了一小部分,就在陸清容的面前極爲精細地分了十幾個小堆。
“夫人這是要做什麼?”綠竹這才擡頭問道。
“回頭你讓墨南找些小廝,每人拿其中的一樣去不同的藥鋪詢問,看看這都是些什麼藥材。”陸清容吩咐道。
“爲何要這樣麻煩?”綠竹猶在納悶。
“萬一這副藥真有什麼不妥,咱們貿然拿去詢問,怕是容易被有心人記下。若是泄露了消息,可就得不償失了!”陸清容給她解釋道:“現在這樣分開了去問,到時候同樣能湊足一張完整的藥方……先不說咱們現在沒有個信得過的大夫,即便是有,拿着藥方去請教,總好過讓人親眼見了這些藥……”
綠竹這才恍然大悟,立刻將那十幾堆藥材分開包好,去前面尋墨南了。
陸清容剛想歇息片刻,就見春雨手裡拿着一封信進了內室。
“夫人,世子爺的信!”
“快給我看看!”陸清容難掩驚訝。
這才走了幾天,竟然這麼快就送了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