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這是第一次見尹清華。
尹清華身穿一件青灰色交領直綴,迎着她們走過來,一派文質彬彬之感。
等他走近了些,方纔發現他長得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如果不仔細看,倒是覺不出和尹屏茹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尹清華一接到她們已經過了通州快要到京城的消息,就來到城門口守候,現在見了顧氏與尹屏茹一行四人,自然十分歡喜。
“爹!”尹子昊大喊着跑過去。
尹清華也是很久沒有見到兒子,直接蹲下將他抱了起來,左右來回地搖晃着。尹子昊開心得“咯咯”直笑。
尹清華將尹子昊放下,從尹屏茹的懷裡接過陸清容。
“清容真是長大了不少,上次見還是她滿月的時候呢!”尹清華抱着陸清容說道。
“舅舅!”陸清容聲音不大,吐字卻十分清晰。
尹清華聽了十分高興,一邊抱着她,一邊問起尹屏茹她們路上可還順利。
陸清容這時才發現,就在剛剛尹清華過來的那個方向的一輛黑油平頂馬車上,還下來了另一個青衣男子,年齡與尹清華相仿,也往她們這邊走來。
此人正是尹清華所住的陸家的二爺,與尹清華同科二甲第四十五名的進士,陸亦鍾。
陸家與尹家同是祖籍濟南,陸家的老爺生前與尹清華的父親乃是莫逆之交,兩家交往很是頻繁,即使後來陸老爺一直在京城做官,也沒斷了聯繫。
所以這陸亦鍾,顧氏和尹屏茹都是認得的。
“陸二爺。”
“陸二哥。”
顧氏與尹屏茹分別輕聲喊道。
相互之間見了禮,陸亦鍾還不忘誇了誇尹子昊以及初次見面的陸清容,無外乎是些“聰慧、機靈”之言。
陸清容見面前這個男子膚色偏白、眉目俊朗、鼻樑挺直,若是拋開那略有些輕佻的眼神,竟與自己前世的父親有幾分相似,不由多看了幾眼……
時值四月,此時又快要日落,京城的天氣還是有些寒冷。
衆人並未在車外久站,紛紛回到車中,跟着前面那輛黑油平頂馬車,向陸府駛去。
陸府位於京城北邊的靜林衚衕,在京城的宅院中不能算特別大,卻也比尹家在濟南的宅子要寬敞許多。
正院是陸夫人住着,大爺陸亦鐸和二爺陸亦鍾分居東西兩院。
近些年陸亦鐸在河南任上,陸府的東院也就一直空着。
尹清華現在就住在東院靠南邊的一個小院子裡,院子有個門可以直接進出,不必繞過正院,倒是方便了許多。
尹屏茹和顧氏她們進了院子,並未停留片刻,就直接帶着孩子去往正院拜見陸夫人。
跟着尹清華和陸亦鍾走出東院的漆紅月亮門,往西走了幾十步進了正院的垂花門,沿着青石甬道一路往北,便到了一進的花廳。
陸清容看着這一路經過的地方,整個院子粉牆環繞,綠樹成蔭,青灰磚石鋪就的甬道交錯相連,給人一種安穩沉靜之感。
花廳的四扇暗紅色雕花門此時都敞開着,才一進去就先看到了端坐正中的陸夫人。
陸夫人年近五旬,頭髮已經花白,穿着薑黃色竹葉紋妝花褙子,秋香色八幅襦裙,體型稍稍有些發福,但神色卻十分清朗。
尹屏茹一行人先是向陸夫人問了安。
陸夫人見了尹子昊和陸清容這兩個孩子,也是十分喜歡,分送了翡翠玉佩和鐲子做見面禮。
兩個小孩接過禮物,似模似樣地給陸夫人道謝。
陸夫人連連點頭,對他們又是好一頓誇讚。
“我們家大爺在京應考期間,承蒙陸夫人照顧,還沒跟您道謝!”顧氏恭敬地說道:“現在我們一家又要過來叨擾,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什麼話!你們能來這裡住,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不是沒地方,那東院冷清了這些年,現在總算是有點人氣了。今兒個就留在正院陪我用飯吧。”
陸夫人說着,叫來丫鬟吩咐過準備擺飯,又對陸亦鍾說道:“叫你媳婦也帶着孩子過來吧,咱們一起熱鬧熱鬧。”
陸亦鍾連忙應是,出去安排了。
陸夫人繼續對尹屏茹和顧氏道:“家裡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老大這些年一直在外做官,過年都未準能回來一趟……好在任期就快到了,過不了多少時日就能進京述職了……”
尹屏茹依舊淡定恭順地聽着陸夫人拉家常。
顧氏在聽到“陸亦鐸就快回京述職”的時候,則是隱隱有些擔心起來……
陸家的大爺陸亦鐸,正在河南任巡撫,他的一子兩女也跟着他在任上。而他的妻子在三年前生下幼女後不久就病逝了。
這些事情尹家的人也全都知道。
但有些事尹屏茹不知道,顧氏卻是清楚的。
當年陸亦鐸之妻剛剛病逝沒多久,由於家有幼子無人照顧,喪期一過,陸夫人就張羅着爲陸亦鐸另娶填房。
陸夫人那時十分中意尹屏茹,曾經請人去向尹屏茹的母親探過口風,尹屏茹的母親便叫了顧氏一起商量。
顧氏還記得,當時母親對陸亦鐸這個人還是很滿意的,認爲他是個才德兼備之人,但卻不願讓尹屏茹去做這個填房。
一是因爲陸亦鐸年紀比尹屏茹大了許多,母親覺得不是十分般配。
另一個則是因爲陸亦鐸的孩子。
陸亦鐸已經有了一子兩女,均爲嫡出。這後孃不好當,可謂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不希望尹屏茹面對這麼複雜的環境。
正巧當時賀家上門來爲賀楷求親,母親便將陸家這一事徹底回絕了。
現如今兩年過去了,這些按說早就已變成陳年往事,而且看陸夫人現在的態度,也是早就放下了的。
更何況尹屏茹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曲折。
但顧氏擔心的並不是陸夫人或尹屏茹,而是陸亦鐸。
那時剛一過了喪期,陸夫人就着急給他娶填房,就是爲了能更好地照顧孩子。既然是這樣,那尹家回絕了,必然是會再另尋別家的。
可兩年過去了,陸亦鐸依然是一個人帶着孩子在任上,又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