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陸清容倒看不出什麼異樣,明顯有些反常的是蔣軒。
此刻站在蔣軒面前的小廝,看着平日很少有笑臉的世子爺嘴角竟然一直帶着笑,甚至忘了自己上前是要說什麼的。
“有事?”還是蔣軒先開口問道。
只見那小廝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連忙回報:“夫人請您和世子夫人回府之後過去沁宜院一趟。”
“府裡來客人了?”蔣軒微微皺了下眉。
“沒有。”小廝恭敬地回道。
蔣軒沒有再問什麼,只隨口應了一聲,就帶着陸清容先回了榆院。
“我們不先過去沁宜院看看嗎?”陸清容輕聲詢問。
“等回去更衣後再去也不遲。”蔣軒不以爲意,“想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陸清容跟着他回到榆院,換了件藕荷色淨面杭綢褙子,淡紫色的綜裙,髮髻沒有重梳,只是簡單整了整,便又隨他一同去了沁宜院。
才一走進院門,陸清容就明顯感覺出這裡的氣氛與平日十分不同。
往來的丫鬟僕婦們一改往日低眉順眼、面無表情之態,取而代之的皆是精神抖擻、滿臉喜色。
“這是……怎麼了?”陸清容難掩疑惑,悄聲問着走在身旁的蔣軒。
“不清楚,八成是領了賞?”蔣軒隨意猜測着。
待到二人進入廳堂,只見端坐主位的吳夫人以及立在她身側的呂媽媽也都是一臉歡喜之色。
看到他們來了,吳夫人輕輕擺了擺手,屋中丫鬟們悉數退下,只留呂媽媽一人在身旁伺候。
不等他們二人行禮完畢,吳夫人就笑着開了口:“快坐下吧!其實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想跟你們聊上幾句罷了。”
陸清容跟着蔣軒在左側的金絲楠雕花圈椅上落了座。心裡卻完全不信吳夫人這套說辭。
沒事找他們來閒聊?
她嫁入侯府數月有餘,這種事可還從沒發生過。
吳夫人見他們二人只是靜靜坐在那裡,也不出聲。倒並不十分在意,仍舊帶着笑意主動開了口。
“這些天我給你們二弟說了門親事。想着無論如何也應該知會你們一聲!”吳夫人直奔主題。
這事之前陸清容就和蔣軒私下有過猜測,故而此時聽到,並沒有太過驚訝。
“夫人說笑了。”蔣軒率先回應道:“成親本就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弟的婚事有您和父親做主便是,是否知會我們也都是一樣的。”
蔣軒的話內容雖然稍許生硬,但語氣卻是帶着笑容。
而且吳夫人平日習慣了他這種態度,也沒覺得什麼不妥。
“話是這麼說沒錯。”吳夫人依舊和顏悅色,“只是你父親如今有病在身。還是要以靜養爲主,而我再怎麼說都只是個婦道人家,很多事情不好親自出面,恐怕後面一些規矩禮節之類的事宜,還需要你們幫襯着些!”
吳夫人這話說得格外謙遜,爲了蔣軻的親事能順利些,她倒是不在乎把姿態放得低一點。
蔣軒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頭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陸清容。
陸清容立刻心領神會。
“夫人說得是。”陸清容開了口,“既然是侯府裡的喜事,我們自然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若是有什麼習俗儀式之類的需要由我們出面。您到時候只管吩咐便是!”
陸清容說完之後,蔣軒也沒有任何反駁。
雖然吳夫人因蔣軒沒有親口應下此事而有些彆扭,但不管怎樣。陸清容算是明確地表態了。
吳夫人繼續笑盈盈地坐在那裡,本以爲他們接下來怎麼也要問一下定親的是哪家小姐。
卻不想陸清容和蔣軒只是面帶微笑地回望着她,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吳夫人心中微惱,只得自己說起來。
“這次咱們要和城陽公主府做親家了,定的正是康寧縣主邱瑾亭。如今生辰八字也都合過,皆是上上之選,就差婚期還沒定下具體的日子了。”
“按照咱們大齊的習俗,不是合過了八字就要立刻定下婚期嗎?”陸清容有些疑惑。
而她這個問題則是正中吳夫人的下懷。
“尋常的親事的確是這樣沒錯。”吳夫人的語氣變得異常驕傲,“只是這次有些不同。按照成陽公主的意思,是想向聖上請旨賜婚。如若獲了恩准,那具體的日子自然要由聖上親自來定了。”
那就是現在還沒請到聖旨了?陸清容心中暗道。
她着實不大理解吳夫人此時那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所爲何故。
還是說能爲蔣軻娶到邱瑾亭。就已經足夠她如此驕傲了?
事實還真就是這樣。
在吳夫人心中,康寧縣主一直是她的最佳人選。
身份背景自不必說,整個京城的貴女之中那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而且還和吳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可以說邱瑾亭一旦嫁入侯府,她和吳太后的關係也從某種程度上變得更爲親近,而蔣軻也有了城陽公主府這麼一個強大的岳家作爲助力,那以後……
吳夫人越想越得意起來,不禁轉頭向陸清容看去。
康寧縣主即將成爲她的妯娌,想必她此時定然很是忐忑吧?
吳夫人顧自揣測着,但卻意外地在陸清容臉上看不到任何不安的痕跡,只見她神色依舊平靜如常,臉上似乎還帶着一絲自然的淺笑。
此時竟然一副全無危機感的模樣,又不像裝出來的,難不成之前是自己想太多,她根本就不是個厲害的角色?
吳夫人的想法開始搖擺,瞬間想到個辦法,打算試她一試。
“成親可是件麻煩事,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要開始準備,只我一個人怕是顧不上週全。”吳夫人講到此處,先是長嘆了一口氣,才接着說道:“你嫁過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我看不如趁着這次機會,跟着我一起在府中理事如何?”
說完,吳夫人含笑望着陸清容,等她的答覆。
“這……”陸清容一時搞不清吳夫人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而且這話說得本也有些含糊,她不由朝蔣軒那邊看了一眼。
只見蔣軒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目不斜視地坐在那裡,甚至眼神都沒有和她對上。
但正是如此,反而讓陸清容心中有了底。
“着實想爲夫人分憂,只怕我這笨手笨腳的,別再幫了倒忙纔好!”陸清容輕笑着說道,既沒有應下,也不似回絕。
吳夫人微微一愣。
剛纔她說出這番話,本就是想隨意試探一番,此刻卻突然改了主意,大有非要讓她應下的不可的意思。
“這有什麼打緊!誰都是從這時候過來的,多鍛鍊鍛鍊,以後自然就能熟悉了。”吳夫人的語氣格外和藹,“而且我找你來幫忙,也不是就撒手不管了,自然不會讓你一個人爲難的!”
聽到這裡,陸清容也感受到了她的決心,幾乎沒再有任何猶豫地接了話:“既然夫人都如此說了,我若再是推辭,便顯得不知好歹了。日後我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還要勞煩夫人指點。”
陸清容恭敬地說着,竟是直接答應了下來。
這多少讓吳夫人有些意外。
她本以爲自己還要再費上好一番口舌才行的。
如此這樣倒是也好,陸清容此刻身爲靖遠侯世子夫人,總不讓她參與內宅理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之前還能用她年紀尚小的藉口搪塞一二,但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既然這樣,那就不如趕早讓她來試試,自己也要趁這次機會,近距離觀察下她到底是有幾斤幾兩。
吳夫人越想越覺得這是件一舉兩得之事,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日一早你就過來沁宜院,我先把府裡的事情給你大概講講。”吳夫人笑着吩咐道。
陸清容點頭應下。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蔣軒都沒有任何的表示。
吳夫人見該說的都說了,便沒有再多留他們。
走出沁宜院,蔣軒這才笑着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應了下來,也不怕這是個陷阱嗎?”
“你不是也想讓我應下來的嗎?”陸清容理直氣壯地反問,她確定自己沒有理解錯。
蔣軒但笑不語,但並不難看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陸清容一邊走,一邊環顧左右,見四下無人,方纔輕聲說道:“我自己也的確想試一試。既然早晚都要接觸府中的事物,那自然是趕早不趕晚。旁的先不說,起碼能先看看吳夫人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而且若是等邱瑾亭嫁過來後,府裡怕是難得有現在這般清靜了……”
“嗯。”蔣軒點了點頭,對她這番說法倒是贊同的,“到時候就看你自己隨機應變了,橫豎只是協同她理事,若是遇到什麼棘手的問題,儘管丟出去,你須知道,即使你費盡心機幫着解決了,也未必就能得到好……總之遇事三思,莫要逞一時之快。”
蔣軒忍不住囑咐起來。
陸清容看着他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心裡卻總是想笑。
今天的蔣軒,的確是與以前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