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和蔣軒一起並肩往山下走去。
剛剛一直等在遠處的隨從,此時見到他們下來,連忙避到一旁,待他們走過之後方纔繼續遠遠跟着。
陸清容此時心裡依舊很不平靜。
但又說不清具體是什麼感覺。
是緊張,是意外,還是甜蜜?
被蔣軒牽着的那隻手,不時能感到一股溫暖的氣息傳來,讓她心裡格外安寧。
而臉頰上剛剛那一吻所落之處,此時彷彿仍然有些發燙,秋風拂面,一冷一熱之間更是不斷刺激着她的感官。
這種有點亢奮,又帶着些許不安的情緒,對於此生的陸清容來說顯然是陌生的。
但無論是前世的經歷或是常識,都在向她展示着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
她心動了。
陸清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來到大齊朝十數年,禮儀教化也好,耳濡目染也罷,都沒能對她原有的愛情觀撼動半分,卻着實讓她心中的期望變得越來微小。
尤其在下定決心嫁入侯府的那一刻,雖然幾乎整個陸府的人都認爲她是爲了救陸亦鐸才答應下來,但她自己心裡卻並不這樣想。或許她並沒有那麼高尚和無私,只不過是對未來的迷茫讓她不敢輕易做出其他的選擇罷了。
那時的她對未來甚至開始變得有些消極,既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自由戀愛了,那嫁給誰又有什麼區別呢?
直到現在,陸清容依舊覺得,當時她對自己的命運已經很難掌控,成親之後會如何,很大程度上都是在碰運氣。
現在看來。她的運氣算是好的吧……
之前關於蔣軒的各種流言,如今早已被她置之腦後,與其聽信那些不相干的傳言。她更願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而且成親至今,她明顯能感覺出蔣軒的變化。雖然他們離無話不談還相距甚遠,但蔣軒對她那種淡淡的抗拒已經逐漸在減少。
就好像剛纔在山頂上,他提到了小時候與母親的往事,這還是蔣軒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動提起姜夫人。
此時的陸清容把這一切的變化都歸結於運氣,難免有些妄自菲薄了,如果嫁侯府的換了別人,是否也能讓蔣軒有如今的轉變呢?陸清容沒想過,她也不打算去想。
蔣軒微微轉頭看着陸清容的側臉。見她表情時而羞澀,時而凝重,有個瞬間似乎還淺笑了一下,讓他忍不住撲哧一聲輕笑出聲。
陸清容這才從自己的神遊中回過神來,頓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沒有回望蔣軒,而是狀似隨意地左右張望起來。
這一張望,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看樣子現在應該正是楓櫨山景色最美的時節,爲何咱們上來這麼久都沒碰到旁的遊客?”
“現在才發現?”蔣軒的笑意不減,“明日二皇子要來這裡賞紅葉,所以已經封了山。自然不會有別人。不對,應該稱呼景王纔是!”
二皇子已經在大婚的第二天獲封景王。
“明天才來,今天就封山了?”陸清容好奇地反問道:“那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皇家出行。自然穩妥爲上,提前一天準備都算是晚的了。”蔣軒隨口解釋道,而對於她後面那個問題卻沒有作答,只是笑了笑便罷。
陸清容也覺得自己多此一問,卻又想到一事:“那景王妃也會來嗎?”
這是在問唐玥了。
“應該會吧。”蔣軒看了看陸清容,接着開口道:“沒想到你們關係會這樣好,雖然這次碰不到,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要不……明天我們再過來一趟?”
陸清容聽出他這是在勸慰自己。
“倒不是這個意思,去燕國公府送嫁也不過就是前些天的事。更何況人家新婚出遊,我們來湊什麼熱鬧!”陸清容笑得輕快。“我只是想着,玥姐姐看到這裡定然也會喜歡得不得了!她從小都很少出門。更別說爬山了。我看明日她要想上去山頂,八成是得有人擡才行……”
想起之前陸清容上山時被自己連攙帶拽的模樣,蔣軒下意識地又翹起了嘴角:“你以前爬過山?”
“嗯!隨父親在河南任上的時候,我們曾經去過一趟嵩山。”陸清容顯得有些興奮,“那裡最高的連天峰,比這裡還要高上不少,但那時我實在太小,只是跟着父親走過了半山腰而已……不過已經算是最好的了,母親她們都是沒走多遠就停下了……”
看着她眉飛色舞地講着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語氣之中還極爲少見地帶了一絲小小的得意,蔣軒覺得今天這趟楓櫨山真是來對了。
此時他還感到自己掌中的那隻小手,已經不似之前那般僵硬,而是不知不覺間自然地回握着自己,心中更是又暢快了不少。
而此刻的陸清容,的確與上山之前判若兩人。
因爲她已經不再糾結,也不再逃避,而是選擇正視自己的情感上的這個變化。
陸清容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又不喜爭強好勝,再加上她平時在意的點和常人不大相同,故而難免有時會給人一種軟弱的錯覺,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有些東西,並非無力去爭,而是實在從心裡就不甚在意。
但面對感情,她還是很敏感的,之前覺得心生異樣,會開始糾結,現在突然間撥雲見日,更是毫不猶豫地選擇直面自己的情感。
無論是環境的束縛,亦或是未來的不可控,都不會影響她此刻隨心而動、義無反顧地投入到這份情感之中。
只是陸清容還是原來的那個陸清容,她依然不會去爭什麼。
她一直覺得,同樣的東西,費盡心機爭來的,和水到渠成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感情尤甚。
此時被蔣軒牽着手,在漫山的紅葉中穿行,讓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輕快的小鳥,似乎就要飛起來一樣。
陸清容心中暗忖着自己,已經嫁爲人婦數月,竟然還能因爲牽個手就變成這副模樣……
她卻並不在乎,依然輕鬆自然地講着小時候在去嵩山的趣事。
蔣軒也極爲認真地聽着。
二人都不約而同地希望下山的路能再長些,好讓他們一直這樣牽手走下去……
但這也只是希望,下山總是要比上山快些,沒過多久,山腳已經近在眼前。
直到走近侯府的馬車,二人的腳步方纔停住了片刻,相視一笑,竟是心領神會般又接着往前走去。
身後的隨從們見世子和夫人如此意猶未盡的架勢,也只好牽上馬車繼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跟着。
剛纔來的時候陸清容是坐着馬車直接到的山腳下,此時走在路上,她才發現兩旁的樹林裡已經有了不少官兵把守,將楓櫨山圍了個嚴嚴實實,怪不得剛纔山上看不到旁人了。
陸清容慶幸此時他們已經沒有再牽着手,只是並肩走着而已。
正想着,就見士兵把守的外圍停了一輛馬車,雖然未見掛有名號,但只看那尤顯奢華的裝潢以及拉車的棗紅色高頭大馬,就不難看出定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
此時有兩個少女模樣的背影,正要被身旁丫鬟攙扶着走上馬車,聽到身後有動靜,二人好奇地轉過頭來。
陸清容這纔看清,那正是邱瑾亭和賀清宛。
那二人自然也看到了陸清容和蔣軒。
剛剛她們本要去楓櫨山賞紅葉,沒承想被這些不知哪裡來的官兵攔了下來,死說活說就是不讓過,邱瑾亭搬出了成陽公主府的名號都不管用,她們也只得悻悻而歸。
卻不想還沒來得及走,就看到陸清容和蔣軒從裡面出來。
賀清宛有些愣住,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旁邊的邱瑾亭卻早已經迎了上去。
邱瑾亭徑直走到蔣軒的面前,就像沒看到一旁的陸清容一般,開口問道:“剛纔這些人自稱是羽林衛,可是你讓他們在這裡封山的?”
陸清容見邱瑾亭的語氣不善,而她故意對自己視而不見的模樣,更讓陸清容覺得這股無名火彷彿就是衝着自己來的,心中難免納悶。
“他們也是奉命行事,縣主還是莫要難爲他們的好。”蔣軒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這不禁讓邱瑾亭更加不滿,卻又不好發作,只是趁蔣軒不備,狠狠地瞪了陸清容一眼。
陸清容只覺莫名其妙,轉念一想,許是剛纔沒能被放行的緣故吧……
蔣軒此時已經有些不耐煩,也不欲跟她們多說,就想帶着陸清容先行離開。
而賀清宛卻快步走上前來。
“原來是世子爺和世子夫人!”雖然賀清宛的舉止格外有禮,但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如此行事,其唐突程度也不亞於邱瑾亭了。
好在她今天沒有再喊自己“姐姐”,陸清容心中暗道。
並不想跟她寒暄,陸清容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就打算跟着蔣軒離開。
“世子夫人可是剛剛從山上下來?”賀清宛卻像沒事人一般,並不糾纏蔣軒,只一臉好奇地對着陸清容問道:“不知在山頂之上賞紅葉是怎樣一番景象?可是比山下要好看很多倍?”
陸清容見她純屬沒話找話,自然不會順着她說下去。
視線越過面前的二人,見後面馬車之中明顯並無他人。
“你們是自己出來的?”陸清容皺着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