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下意識地摸了摸頭上的髮簪。
今日來得有些倉促,她只是換了身衣裳就跟着蔣軒出了門。
當時還特別注意換了件藕荷色丁香花交領褙子,淺紫色襦裙,通身都未見紅色。
此時被範氏一提醒,方纔想起自己的發間還有一支赤金鑲紅寶石髮簪。這是昨日去燕國公府送親時候的裝扮,一時間沒顧上收起來,今早就隨手戴在了頭上。
就在陸清容思慮的片刻,範氏還以爲自己惹了她不喜。
原本她和靖遠侯世子夫人就不十分熟悉,按說不該爲了陸蔓玉的忌諱開口說什麼的,若是因此得罪了世子夫人,反而都會記在自己身上。
只是就在剛剛陸蔓玉還曾因爲下人在她面前穿紅而惱了好半天,雖說世子夫人自然不能同旁人相提並論,但眼看着今日陸芳玉和陸芊玉在打扮上也都十分注意,範氏是怕萬一陸蔓玉在世子夫人面前失態可就不好了。
陸清容當然沒有任何不喜,反而因爲範氏的提醒對她產生了一些好感,但卻只是友善地衝着範氏笑了笑,完全沒有任何摘掉髮簪的意思。
陸清容擡起手來扶了扶那髮簪,徑直往陸蔓玉的閨房走去。
走到門前她也停住了腳步,對身旁仍有些發愣的範氏輕聲說道:“如今在家裡,我們當然可以小心翼翼顧忌着她的感受,但以後呢?她是要住進東宮的,難不成宮裡的人也能像我們一樣嗎?與其到時候她再因此而吃虧,還不如現在就讓她習慣一下的好!”
說完,陸清容的臉上纔再次換上微笑,走了進去。
範氏此時站在後面,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沒想到這個年紀不大的世子夫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中頓時有些汗顏,停了片刻放在跟着進了屋。
陸清容一進來。就看見三個姐姐已經在此聚齊。
“你總算來了!”陸芊玉最先過來拉住她,“你看大姐這個有身孕的人都比你來得早!”
“啊?”陸清容聞言可以算是雙重驚喜了。
先是陸芊玉活潑如初的樣子讓她有些吃驚。
上次見她還是在城外的光隱寺。那次爲了讓她看清宋世祥的真面目,自己犧牲不小不說,對陸芊玉的刺激也十分大。
現在看着她這麼快就恢復了往常的模樣,心裡自然高興。
另外當然就是陸芳玉的身孕了!
“大姐居然就要當孃親了!”陸清容轉頭向着陸芳玉仍舊平坦的小腹望去,“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按照大夫的說法,已經快三個月了。”陸芳玉面色難掩嬌羞。
“這真是太好了!”陸清容有感而發。
陸芳玉和狄謙成親已經兩年有餘,一直沒有子嗣,對於一脈單傳的狄家來說。陸芳玉的壓力可想而知。
此番有孕,想必她自己一定也是大鬆了口氣的。
陸清容這邊正在真心替陸芳玉高興。
而陸蔓玉則是因爲自己這個主角被忽視而顯得有些不滿。
“四妹和世子成親也有段日子了,怎麼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陸蔓玉一臉認真地問道,語氣還透出幾分得意。
剛纔陸清容一進來,陸蔓玉就看到了她頭上那個明晃晃的赤金鑲紅寶石髮簪,想到以後自己都不能再穿紅,心裡泛酸得很,此時能趁這個機會奚落她一下也好。
陸清容卻只覺她問得滑稽。
先不說自己年紀尚小,就說她和蔣軒成親不過幾個月,這就和陸芳玉的狀況遠不是一回事了。
陸清容但笑不語。是因爲明擺着的事情不需要反駁。
陸芊玉卻有些誤解,還以爲她之所以無言,是被陸蔓玉說中了痛處。忍不住要幫她出頭。
“這着什麼急!她成親不過才幾個月而已。”陸芊玉大聲說道:“況且四妹可是正牌的世子夫人,將來無論什麼時候有孩子,生下來就直接是小世子!不像有的人……”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在場之人顯然不會不明白這意思。
陸芊玉嗆起陸蔓玉來,從來都是不遺餘力、一針見血。
場面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尤其是範氏,她以前沒經歷過這姐們四人如何聊天,此時見狀,儼然覺得就是一副要吵起來的架勢,甚至不知道該從何勸起。
殊不知陸清容她們早已經有些習慣了。
“聖旨什麼時候宣讀的?三姐可有親自去接旨?”陸清容覺得根本就沒有勸解的必要。所幸直接問起了別的。
“聖旨是辰正時分到的陸府,大家都有去正院接旨。”陸蔓玉講起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自然就把剛纔的不快拋在了腦後,“當時是我父親接的聖旨。不過等宣旨的內侍走了之後,我也有拿過來看的!這還是我頭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聖旨,手都有些發抖!”
陸蔓玉的聲音充滿着難以抑制的興奮。
“聖旨上可有寫你的名字?”陸芊玉好奇地問道。
“當然沒有!”陸蔓玉一副嫌棄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聖旨上怎麼會有女子的閨名,都是說誰誰誰的長女之類的話。”
“原來是這樣!”陸芊玉的思路着實有些跳脫,“那你說太子殿下現在知道你叫什麼嗎?”
“我怎麼知道!”陸蔓玉臉色因爲她提到的“太子殿下”而有些微紅,“你這問得是什麼鬼問題!”
“我就是覺得,回頭你都嫁到東宮去了,太子還不知道你叫什麼,這聽着多奇怪啊!”陸芊玉誠實地說着心中所想。
“這有什麼奇怪的!”陸蔓玉面露不悅,“你以爲都像你和你那尹家表哥似的,連對方愛吃什麼都清楚得很!”
陸蔓玉這話一出,旁人倒是都是一副瞭然的神情,唯獨陸清容有些驚訝。
“這話……怎麼說?”陸清容覺得她們的瞭然有些古怪。
“你還不知道吧!”陸蔓玉率先解釋道:“大伯和大伯母做主,二姐已經和她的尹家表哥定親了!”
“真的?”陸清容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是高興,尤其陸芊玉知道自己定親還能如此歡快,顯然也是從心裡接受了的。
陸蔓玉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不再說話。
這次臉紅的人則是換成了陸芊玉。
只有陸芳玉開口說道:“我也是方纔剛知道的!”
“這樣一來,咱們姐妹四人竟是都嫁了出去!”陸清容忍不住感慨。
她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尤其剛剛她們交談之間依舊如在閨中那般言語無忌,恍惚之間竟讓她覺得與自己出嫁之前的日子一般無二。
“是啊!”陸蔓玉連忙把話接過來,“若按定親的時間算,二姐還是趕在我前頭了呢!連我母親都說,沒想到我竟是最晚一個出嫁的,也沒想到是我嫁得最好!”
陸蔓玉這番話說得大言不慚,一副理所應當的架勢。
陸清容心中失笑,原來她急着接話,就是爲了把話題扯回自己身上。
不過看來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起碼知道把“我母親說”加在前面。
陸芊玉此時卻是笑出了聲:“這話是二嬸說的,還是你自己說的啊?”
“誰說的有什麼打緊?”陸蔓玉不慌不忙,“橫豎這話沒錯就對了!別說是在咱們府裡比了,就算放眼女學中的同學們,想來也不會有人能超過我了吧?”
陸蔓玉這話越說越大。
陸清容聞言不由有些蹙眉。
雖然早就看出陸蔓玉隨了她母親,難免過於爭強好勝,沒想到現在竟變得如此囂張起來。
陸清容對她倒是沒有半分羨慕或嫉妒,自然不會因爲她這話本身而有什麼不滿,何況若以門第論,她這說的也是實情。
只是剛剛入選太子側妃,就讓她有了這等變化,他日進了東宮,恐怕更加令人揪心。
一旁的陸芊玉自然想不到這些,只是琢磨着她剛纔說的話。
“你說得也不全對吧!”陸芊玉開口反駁,“女學之中可不是隻有你一人,你忘了徐櫻也和你一起入選了?”
“哼,她不過是現在能和我平起平坐罷了。”陸蔓玉十分不以爲然,“以後怎樣,可就說不準了!”
陸清容被她這話說得一身冷汗。
如果說剛纔她的話只是有些許傲氣,那此刻則是太過張狂了!
太子側妃的意義大家心裡都清楚,這大都不會是個永久的稱謂。
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東宮的側妃們搖身一變都將成爲皇帝的后妃,原本同是側妃,那時也可能會分出高下,下至嬪妃,上至貴妃乃至皇貴妃都是有可能的。到了那個時候,定然又是一番明爭暗鬥和利益劃分,鹿死誰手就不一定了。
想來每一個做側妃的人都會幻想着能有那麼一天,但像陸蔓玉這般將其掛在嘴上,可就有些危險了。
“這話可不能亂講!”陸清容終於忍不住出聲喝止。
陸蔓玉原本還很是不以爲然,但看到一旁的陸芳玉和範氏皆是一臉嚴肅的神色看着自己,這纔不情不願地稍作收斂。
只是待到衆人從陸蔓玉的閨房出來後,陸清容仍舊對她的未來有些揪心。
快要回到正院門口的時候,陸清容突然想到:“多日不見江姐姐了,我想趁今天的機會去南小院稍坐片刻。”
範氏面色如常,但陸芳玉和陸芊玉的表情都變得有些不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