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吳太后一行人快要走到宴席之時,一直走在陸清容前面的邱瑾亭突然放緩了腳步。
“你真的以爲陸大人是你父親嗎?”邱瑾亭回過頭輕聲問道。
“啊?”陸清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們剛從湖廣回到京城那會兒,邱瑾亭明顯是不知道內情的,怎麼這都過了兩年多了,突然提起了這事……陸清容不由微微皺眉。
邱瑾亭見狀,自以爲她是被自己問傻了。
“不然呢?”陸清容回過神來,淡然反問。
“你對自己的身世就一點都不好奇嗎?”邱瑾亭有些驚訝於她的鎮定。
“不好奇。”
陸清容目光凌厲地直視着邱瑾亭的眼睛,緩緩開了口,“我只有一個父親。”
一字一句,異常堅定。
“我不清楚你從哪裡聽到了些什麼。”陸清容接着說道:“但我所知道的,絕對不會比你想象中的少。所以你也不用再說下去,無論你要說什麼,我都是這個回答。”
陸清容說話一向委婉,此刻出言如此,也是因爲她對邱瑾亭的瞭解,尤其最後一次去女學遇到的不愉快,更是讓她覺得不需要再顧忌那些所謂的面子。
一口氣把話說完,陸清容就像沒看到邱瑾亭那發愣的表情一般,直接越過她,緊走兩步跟上了吳太后一行人。
而被她甩在身後的邱瑾亭,仍然站在原地發呆。
其實關於陸清容的身世,不久前賀清宛就已經偷偷告訴了她,當時除去心中對她的身份更加不屑之外,並沒有投入過多的注意。畢竟與賀清宛不同,她與陸清容並沒有什麼糾葛。
即使陸清容嫁入靖遠侯府做了世子夫人,邱瑾亭也不曾對她高看上半分。由於自小蔣軒對她就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故而她對蔣軒也沒有什麼好印象。
但是這一切情緒,都在剛剛隨成陽公主進宮的路上。看到陸清容和蔣軒並肩而行之時,瞬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時的她在坐在轎子裡,眼看就要到御花園的時候,見到遠處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男的身形挺拔、步履矯健,女的蓮步輕移、款款而行。而且由於陸清容人小腿短,蔣軒似乎還在刻意放慢腳步遷就着她。這副情形和她印象中自以爲是、特立獨行的蔣軒完全不同。
待到她們的轎子超過了二人,她仍舊忍不住回頭望去,這一次則是正好看到陸清容杏目圓瞪地斜嗔了蔣軒一眼,而旁邊的蔣軒明明看到了,卻不以爲忤,甚至還嘴角微翹地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看到這幅畫面,邱瑾亭控制不住地心中一睹,生氣地甩下了轎簾。不再向外張望。
之後她的心裡一直特別不是滋味,腦海中總是回閃出那副畫面。
想起近些天成陽公主爲了她的親事,相看的那些世家子弟,不是輕浮無禮,就是古板木訥。與剛纔所見的蔣軒一比,竟是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邱瑾亭心中對陸清容的感覺,也就不知不覺地變了味。
憑什麼她一個和離再嫁帶去的拖油瓶,能夠嫁給如此風度翩翩的蔣軒,自己卻要跟那些扶不上牆的人談婚論嫁……
邱瑾亭心中生着悶氣,卻也不敢怠慢了賞花宴,連忙疾步往席間走去。
而陸清容這邊。原本以爲躲開了邱瑾亭,等一入席才發現,居然還是被安排在了同一桌。
此時有幾個人已經圍坐在了圓桌旁邊,真是剛纔見到過的唐玥、崔詩云,還有徐櫻。
陸清容就是在唐玥和崔詩云略顯擔心的目光和徐櫻那明顯有些不忿的眼神注視下,坐到了她們旁邊。很快邱瑾亭也過來坐了。
沒想到席位居然是這樣安排的,儼然又是燕國公府女學專座。
陸清容本以爲即使自己年紀再小,畢竟已經成親,屬於有夫之婦的範圍,肯定是要和那些夫人太太們坐在一桌。沒想到居然還是和這些未出閣的小姐們安排到了一起。
這樣也好,起碼年齡相近,不會那麼侷促。只是如果邱瑾亭不在就更好了……
就在此時,徐櫻突然開口問道:“太后娘娘爲什麼要召見你?”
不只是徐櫻,剛纔陸清容入席之時,已經發現周圍很多人都對她投來了好奇打量的目光。在衆目睽睽之下跟着吳太后一行人從大殿過來,想不被注意都不容易。
“太后娘娘賞了些東西,說是作爲成親的賀禮。”陸清容說得簡單明瞭。
“沒有別的事?就爲了這個?”徐櫻有些不信。
“就爲了這個。”陸清容這是實話,這的確就是太后召見她的全部內容了。
徐櫻頓了頓,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被唐玥搶在了前頭:“我猜也是爲了這個!當初我母親就提起,靖遠侯府的親事辦得太快了,險些沒有時間準備妥當的賀禮。想是太后她老人家也是如此。”
這顯然是在爲自己解圍了,陸清容衝着唐玥笑了笑,大家心領神會。
“女學最近可有講什麼新功課?賈先生的列女傳講完了沒?”陸清容想了個新話題。
崔詩云聞言撲哧一笑:“自然是沒講完!列女傳到了賈先生那裡,就變成了個無窮無盡的故事,裡面蘊含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人生哲理,恐怕永遠都講不完了!”
聽了崔詩云這話,不僅是陸清容,其他三人包括邱瑾亭也都跟着掩嘴而笑。
陸清容突然又想到了甄先生,面向唐玥問道:“甄先生可有教授大家彈奏新的曲子?”
唐玥並沒有馬上回答,居然還顯得有些侷促,臉頰微紅,躊躇了片刻方纔小聲說道:“我也不知道……這些天我也沒去學堂。”
陸清容聞言十分意外,在自己去女學的這兩年裡,還不記得有哪次課是唐玥缺席了的,何況學堂所在的墨香院就在燕國公府,唐玥連家門都不用出,怎麼突然不去了?
再看看其他三人,竟全然沒有驚訝,臉上皆是一副瞭然的神情,難道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正在此時,徐櫻滿含酸意的話語幫她解了惑。
“人家可是馬上就要當皇妃了,那裡還在乎那些尋常的功課!原來你還不知道?那肯定還沒有恭喜過她吧?”
皇妃?
陸清容很是震驚,第一反應就是唐玥要進宮嫁給皇帝了,忍不住向遠處根本看不清的男賓席位看去,那邊的主位上坐的應該就是皇帝了吧?雖然完全看不見人,但如今皇長孫都已經好幾歲了,這皇帝的年紀恐怕也小不了……
想到此處,陸清容不禁心情有些低落,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看向唐玥的眼神肯定也帶着掩飾不住的擔憂。
這對唐玥來說……不值得恭喜吧。
一旁的崔詩云見到陸清容臉上瞬間掛滿了愁容,知道她定是想歪了。
“皇上做主,把玥姐姐指給了二皇子做正妃!”崔詩云解釋着。
原來是這樣!
這次陸清容長出一口氣的樣子倒是毫不遮掩。
“那真要恭喜玥姐姐了!”陸清容有感而發。
想到剛纔見到的二皇子,儒雅俊逸,溫潤如玉,她的確真心爲唐玥而高興。
二皇子比蔣軒還要略大上一點,皇上爲着他的親事一直左挑右選下不了決心,這次總算是有了定論。雖說二皇子的母族勢弱,但畢竟是皇子,此次與燕國公府結親,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強強聯合,沒想到一向把整顆心都撲在太子身上的吳太后居然也能同意.
但不管怎樣,這總算是件好事情。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陸清容之前居然完全不知道。
“聖旨真正下來,也就有四五天吧。”唐玥小聲說着,臉上的潮紅依然未退。
原來是自己成親之後的事情。
“那婚期可定下了?”陸清容接着問道。
“定在了今年秋天。”
皇子大婚,準備起來自然要費一番功夫,若不是二皇子年紀已經不小,恐怕定到明年都有可能。
陸清容她們這邊聊得入神,對整個賞花宴反而沒有過多的注意。
徐櫻雖說和陸清容她們三人話不投機,卻也沒少跟着搭話,只是邱瑾亭又開始端起了架子,不怎麼理人,只是眼睛不時往主桌那邊瞟。
她們這桌原本離吳太后的主桌就不十分近,自然用不着陪着太后娘娘說話。而且宴上那些傳統的舞蹈節目也實在吸引不了她們的注意,故而賞花宴自始至終就在她們的聊天聲中度過了。
戌正三刻,賞花宴方纔散席。
陸清容在御花園門口與蔣軒匯合,一起走出了皇宮。
剛一坐上侯府的馬車,陸清容就忍不住問道:“二皇子被指婚的事你可知道了?”
“嗯,知道,和燕國公府的大小姐。”蔣軒淡淡地回道。
“原來你知道了啊……”陸清容頓時有些失落,“居然都沒人告訴過我。”
蔣軒聞言失笑:“你和燕國公府的大小姐很熟嗎?”
陸清容點了點頭:“我們的女學就是設在燕國公府的墨香院,經常能見到,和玥姐姐很談得來。”
說完,陸清容有些欲言又止。
蔣軒自然也發現了:“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