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靖遠侯彷彿剛剛看到姜元昭一般,面帶驚恐,對着他問道:“你怎麼來了?”
姜元昭聞言不由皺眉。
陸清容聽着同樣摸不着頭腦。
從成親那天的拜堂,再到第二日的敬茶,靖遠侯雖然偶爾略顯神色恍惚,但整體來說還是十分正常的,今日怎麼在認親的場合突然這麼激動?
靖遠侯這話問得莫名,屋中一時並沒有人應聲。
誰知靖遠侯自己又跟着開口道:“可是漠北的戰場告急?”
衆人一聽這話,心裡都明白這是他又糊塗了。
“你莫要驚慌,讓他們堅持住!本侯手下還有十萬大軍,都可以派去增援!”靖遠侯越說越激動。
姜元昭聞言先是嘆了口氣,卻也沒有反駁,只是順着他的話道:“漠北的戰事目前還很順利,增援的事暫時還不需要,你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要緊!”
靖遠侯這才放鬆了些,繼續坐在那裡不再出聲。
吳夫人卻不能讓他再這麼坐着,連忙喊來丫鬟扶他回房休息。
陸清容用餘光環視一週,見屋中衆人並未感到過於驚訝,心裡明白恐怕這番情景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演了。
靖遠侯離開之後,花廳中的認親依舊繼續。
蔣軒此時帶着陸清容來到了安樂侯的面前。
成親那日,陸清容在新房裡見過安樂侯夫人,當時那雙三角眼就讓她印象十分深刻,今日安樂侯府人也依舊是通身珠光寶氣,金光閃閃。
而站在她身旁略顯暗淡的安樂侯,陸清容還是第一次見。
只見他臉型消瘦,顴骨微凸,眼形竟與安樂侯府人有些相似。身着墨綠色刻絲偏襟直裰,靛藍色鑲玉石腰帶,頭髮被一頂赤金髮冠束上。不用細看便也能發現他的白髮已經明顯多於黑髮,再配上他那張尖嘴猴腮的臉,讓人看起來多少有些不大舒服。
當然,其實長得不是這樣。陸清容看到他也不可能舒服。
陸清容已經端詳了半天,仍舊不見蔣軒開口,她不由側頭向蔣軒投去詢問的目光。
“這是安樂侯與安樂侯夫人。”蔣軒這才緩緩介紹道。
陸清容這才行禮道:“安樂侯,侯夫人。”
二人聽了這稱呼,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有些僵住。
從吳夫人那邊論起,按說蔣軒應該稱呼他們“表舅、表舅母”的,雖說蔣軒往日從沒這麼叫過,但今日畢竟是認親,他們也沒想到蔣軒居然還同平日一般無二,而這個世子夫人竟然也不假思索地跟着他喊。
看來這個世子夫人也不是什麼通透之人。
二人一邊想着。一邊往吳夫人那邊看去。
此時吳夫人的面色也有些尷尬,卻只能無奈地衝二人笑了笑,算是安撫。
安樂侯夫人這纔拿出了自己那份見面禮,一副赤金水紋鐲子。
陸清容客氣地道謝,心裡暗想着。今日怎的都跟商量好了似的,見面禮竟然都是鐲子。
接到手裡後才發現,雖然表面和二舅母宋氏那副十分類似,分量卻要沉上許多,看來安樂侯夫人不僅自己穿戴得張揚,出手也是十分闊綽。
靖遠侯蔣成化是獨子,遠方的一些旁支親戚也都不在京城。故而今日認親都是姜家和吳家的人。
帶着陸清容將今日的客人都見了一遍,蔣軒方纔如同恍然大悟一般,領她走向了吳夫人身旁的一個紫衣少年。
“這是二弟,你還沒見過吧?”蔣軒對着陸清容問道。
陸清容這才擡眼看去,只見那紫衣少年雖然比蔣軒要矮上半頭,卻還是比自己高了不少。
兩年前賽龍舟之時。陸清容是見過蔣軻的。
不過那時只是遠遠望去,看得並不真切,只記得似乎是個略顯消瘦的身影。
今日再看,已經是大不相同,明顯比兩年前壯實了些。卻依舊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衝着自己行禮:“大嫂。”
聲音也十分溫潤。
他長得倒是與吳夫人看不出相似,反而更像靖遠侯一些。
還禮之後,陸清容從袖中拿出準備好的裝有金錁子的荷包,遞給了蔣軻。
蔣軻道謝過後,陸清容今日的認親也就算結束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中午是要留大家用飯的,只是剛纔靖遠侯鬧了那麼一段,讓大家心裡多少都有些尷尬。
正在花廳陷入安靜,吳夫人有些躊躇之時,姜元昭突然站了出來。
“我們府裡還有些事情,既然這親已經認過,靖遠侯身體又有些不適,我們便不再叨擾了。”姜元昭說着,轉向了蔣軒和陸清容,“你舅母平日在家也悶得很,如今你成了親,以後帶着你媳婦去鎮北將軍府坐坐,權當陪陪你舅母了!”
陸清容連忙跟着蔣軒一同應是。
姜元昭說完,也不等吳夫人做出反應,就轉身而去,帶着鎮北將軍府的一行人走出花廳,離開了靖春堂。
此時花廳中的客人只剩下了安樂侯夫婦。
方纔的稱呼已經讓他們心裡有些彆扭,此時見鎮北將軍府的人先行離去,更是再也待不下去,便跟着告辭離開。
吳夫人也沒有在靖春堂就留,甚至都沒去看一眼靖遠侯,就帶着丫鬟僕婦們回沁宜院去了。臨走之時還略帶不滿地看了蔣軒一眼。
蔣軒不爲所動,等吳夫人和蔣軻都走了,本想去探望一下靖遠侯,在門口得知靖遠侯已經喝了藥睡下,方纔同陸清容一起出了靖春堂。
一出靖春堂,陸清容總算鬆了口氣。
剛纔靖遠侯一番神志不清的說辭,無疑讓場面變得十分尷尬,在加上與安樂侯認親之時那種難以名狀詭異氣氛,都讓陸清容難以抑制地有些緊張。
“怎麼?剛纔很緊張嗎?”蔣軒也看出了她的情緒。
“沒有!”陸清容本能地出言否認,很快又改口道:“好像有點兒。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鎮北將軍,難免會緊張些!”
蔣軒聞言失笑,卻也不反駁,看了看她此刻略顯簡單的妝面,不由開口道:“我就說剛纔看你頭上怎麼那麼多裝飾,原來是爲了送人的。”
“那當然!你昨晚可是提醒過我的!”陸清容語氣十分輕鬆,還不忘從袖中伸出雙手到他面前,“這裡還有呢!除了鐲子,還帶了好幾個荷包,不過沒想到並沒有那麼多人,大部分都剩下了!”
蔣軒並沒有注意到她說的什麼,而是盯着面前那雙淨白無暇的藕臂看直了眼睛……
陸清容注意到他的目光,這才發現自己剛纔的動作十分不妥,連忙收回了雙手。
二人並肩前行。
陸清容爲了緩解剛纔略顯尷尬的氣氛,隨口問道:“沒想到今天認親的人這麼少,有很多親戚沒來嗎?”
“那倒沒有。靖遠侯府的親戚本就不多。”蔣軒回答得簡單,接着反問道:“陸家有很多親戚嗎?”
陸清容想了想,方纔說道:“好像也不多。除了父親和祖母,也就只有二叔一家了。再過幾天等到六日回門,你就能看到了。”說完,還掰着手指頭假裝算了算,“看來也不會讓你在見面禮上破費太多!”
聽了陸清容這番打趣,蔣軒先是笑了笑,接着更正道:“六日回門恐怕是不成了,改到七日或九日吧!”
“啊?”陸清容有些不解,按照大齊朝的習俗,一般勳貴官宦之家成親,都是定在六日後歸寧的,雖弱也有七日和九日的說法,但很少有人真正往後拖的。
“那天咱們要進宮赴宴,只能委屈你多等一天了。”蔣軒接着道。
“進宮?!”陸清容聞言更加茫然。
“太后娘娘每年都會舉辦賞花宴,你可曾聽過?”蔣軒問道。
這個陸清容當然聽說過,而且不僅是賞花宴,包括蔣軒當年赴宴時的英勇事蹟也都一併聽說過……只是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機會去參加而已。
“聽說過。”陸清容仍有不解,“還是賞桃花嗎?”
“嗯。”蔣軒點了點頭。
“我聽說往年都是在清明之後才舉行的,怎麼今年才三月底就開始了?”陸清容問道。
“你還真是什麼都知道!”蔣軒笑着打趣,又接着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想是今年天氣比往年暖和些的緣故吧!”
“那我也要去嗎?”陸清容再次確認。
“當然,宮中來傳話的人還專門提到了你。”蔣軒想了片刻,“估計是吳夫人在太后面前起過,到時候你自己也做好準備,萬一太后要是心血來潮點到你名字,莫要驚慌纔是!”
“嗯。”陸清容答應得輕鬆,心裡卻已經翻騰了起來。太后,這可是大齊朝當今最爲尊貴的人了吧,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還跟吳夫人沾親帶故,着實讓她一想起來心裡就有些擔心。
另一方面,想起以往聽到蔣軒在賞花宴上的狂妄行徑,也不禁讓她十分頭疼。雖然最近接觸起來感覺蔣軒還算規矩守禮,也不知到了賞花宴上,會不會又鬧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出來……
越是擔心,時間過得越快。
轉眼間就到了賞花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