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月亮灣的天氣有點飄忽不定,白日裡還烈日當空猶似酷暑,到晚間月降冷霜倒又像冬至,正是晌午夏花絢爛顏色好,傍晚紅稀香少秋已暮。這些李奴奴都看不到,只是覺得中午還熱着,忽然就冷了,心情也變得低沉起來。江拉像朵解語花一般,在白日裡盡情描述着裴氏莊園的氣派和各處的景觀,夜晚便靜靜的坐在一邊,李奴奴無心聆聽,更沒心情去幻想,終日最大的活動不過就是坐在廊下吹一吹風。
裴青衣自從來了這裡便終日忙碌,雖然每日都會來,可也說不了幾句話。似乎也沒那麼熟,有什麼好聊的呢?
又是一個酷熱的中午,李奴奴吃過午飯後就一直歪在廊下的藤椅裡曬太陽,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溫暖,才能感覺到自己活着。
裴青衣遠遠走過的時候,就看到李奴奴恍若靈魂遊離體外的那樣清冷的一個側影,覺得她越發的消瘦了!每個自己陪伴她的夜裡,她總是睡的不好,常常被自己的夢魘住,總是驚叫着醒來,一頭冷汗。江拉說,她白日裡總是不開心,也甚少和人交流,飲食上也沒什麼興頭。
自己就這樣讓她瞎着似乎做錯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裴瞎子那樣適應黑暗。
“在想什麼?”輕輕走到他的身邊,揮一揮手,讓江拉下去了。
“哦,你來了!”李奴奴仿若從夢裡回過神來一般,臉上終於有了些表情。
“嗯,剛剛去葡萄園摘了些新鮮的葡萄,你要不要嚐嚐?”
李奴奴平攤開右手,白皙纖瘦,不足盈盈一握,點頭道好。
裴青衣將葡萄皮剝掉,徑直送到她的嘴邊,道:“你的手不會說話,我沒法定位,你就着我的手吃吧,爲了幾個葡萄總不至於要兩個都弄髒手的!”這些話怎麼都聽着像是誘騙。
李奴奴的嘴脣觸到柔軟冰涼的葡萄肉,甜中又帶點酸的味道,臉色微微飄起一抹紅暈,愣了少許,終是張嘴吃了,似乎有碰觸到他的手,溼潤又溫熱。
手指傳來一陣酥麻,裴青衣忍不住抖了一下,脊背立刻僵硬了起來。
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曖昧的甜味。
李奴奴不自在拿帕子輕輕拭了拭嘴角,道:“裴青衣,你不是瞎子對嗎?”
裴青衣故作淡然的問:“怎麼會這麼問?”
李奴奴嘴角微扯,似笑非笑的道:“你如果是瞎子,剛剛如何看到我伸手?”
裴青衣一愣,強辯道:“我沒有看到你伸手,只是……”
李奴奴搖了搖手,打斷他,道:“如果你是瞎子,如何夜夜替我擦汗?我不止一次的試你了,前日你輕輕避過了門口正中央的草編帽子,甚至你還拾起掛在了牆上;昨日,我故意留着嘴邊的一粒米,你又輕輕拿掉了……怎麼帽子和米都會說話嗎?”
裴青衣徹底暈掉,她竟然知道了!是了,聰明如她,日日與自己在一起,怎麼可能沒有一絲懷疑……
“我……”
李奴奴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道:“那日宋襲月來看我,我故意問了她很多關於你的事情,你知道的,她年紀小沒有什麼心機,是不可能騙我的!她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十三歲收復裴家,十五歲在西域三十六國已經讓人聞風喪膽,黑白兩道都有涉獵,背後有幾大帝國支持云云!當然,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江湖上都叫你無眼閻羅、冷麪夜叉,說你從來沒有對人笑過,說你惜字如金,江湖上從來沒有人和你說過三句話……她說她爹也不曾見你笑過,如果他爹見到你對……對我,的樣子,一定能嚇得掉下下巴來!”
裴青衣心裡很忐忑,狡辯道:“不管怎麼冷漠,那都是對別人,總有那樣一個人是特別的,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不!”
李奴奴笑着搖搖頭,到:“不!不是這樣的!你和小狐狸、愈裴飛相處,也完全不是那個樣子,和傳說中的你太不一樣了!所以,你根不是那個讓沙盜也聞風喪膽的冷麪夜叉青衣裴瞎子!對嗎?所以,你是誰呢?”
不等裴青衣說話,李奴奴又急道:“請你不要再騙我了!我寧願你什麼都不說,也不要找盡接口騙我!騙我做什麼呢?不過我想,你既然肯用心騙我,總有你的目的吧!我的身份、我的事情你都知道,我只是一個被大唐丟棄到這裡的公主,雖然大唐皇帝和我曾經有些淵源,可是我自己的斤兩我自己清楚知道,李隆基絕不可能用大唐的支持來換我!我另一個可以利用的身份是吐蕃的皇后,可尺帶珠丹已經死了,我這個皇后形同虛設!你看,我沒什麼好利用的了!可是,你卻花盡心思的騙我、討好我,我想了好久,真的還是想不明白,我對你到底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