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來到王府大門外,纔看到,所備的馬已經消失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輛寬敞的馬車,所需之物一應俱全。
她微微一嘆,帶了紫春上車,吩咐人輪流趕車,這馬車晝夜不歇。
確定錦瑟離開王府後,軒轅恪就命張承將已查清的王府賬目承上。他要親自安排一切,因爲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誤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唯獨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冬夜涼薄,他手中的絹本再也看不下去,眼前滿滿都是錦瑟離去時淡薄的身影。只要她一日後遠離都城,就算她想回轉,也會有人攔下。
明日,子恕也會被悄悄送走。
可因爲漣漪,這一切,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啓口!
他幾次提筆,但始終無法成文。
倒是她下午踏歌而舞的樣子清晰的印在了他的眼裡。
燈下,他畫下了她那一刻的神思,在錦瑟不知他身邊的時候,他唯有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對她的心一直沒變。
她在他心底。
還有她低眉中那一段淒涼。
他知她現在一定還在客路奔波,山路寒涼,她是否會冷,是否會累?
留着的人,擔心的是未歸人,而三四年的日子,他幾乎天天都在忙,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她手持一展宮燈在夜風中等待他的身影。
而算算時辰,她早應該出都城了。/看書閣*
一路顛簸,人困馬乏,不得不下車休息時,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紫春扶着錦瑟到一處山石旁坐下,山中樹影婆娑,她亦愁眉不展。
“王妃還在擔心王爺?”紫春笑着問。
“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她淺淺的問,卻有些出神,憂傷和恍惚卻在她的一舉一動間隱約流露出來……
紫春皺着眉,想了半天才說:“王爺應該有很重要的事做,看張承在我們走之前一直在查王府的賬目。”
查王府的賬目?錦瑟蹙眉凝神,突然想起,神也在耳邊說過同樣的話,只是她並沒有在意罷了。
她知道他一直無暇於這些事,這次是怎麼了?
錦瑟突然想起前日裡,她坐在馬車裡,實在是困極,就模模糊糊的睡去。卻看到軒轅恪就站在她的面前。
就像往日裡在王府裡一樣,不過,他的目光冰冷得似要刺穿她,那目光裡有種尖銳又深刻的東西,彷彿在刺探評估着眼前一切。那冷漠的表情,鋒利的眼神,就如同初次見面時一樣毫不留情。
她還記得自己初識軒轅恪時,他望着她的眸中波光閃爍,那毫不掩飾的惡意與輕蔑叫人不禁瑟縮。
而夢中看到的軒轅恪和那時一般無二。
她突然想起,自己走時,軒轅恪並沒有答應她,他會等着她回來。
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樣的古怪,還有早已備好的馬車,他好像早已知道她會走,一切都像是早已安排好的,橫波翻涌的深沉恐懼席捲了她的心。
所有的都昭示了不詳,而她的預感一向很靈。
段宇答應過她會回來,就不會食言。
他怎麼能會不回來,那就是軒轅恪再騙她。
她太擔心軒轅恪的身體,才忽視了這一切!
“我們馬上回王府。”錦瑟突然起身,大聲命令,因爲有些激動,連聲音都失去了冷靜。
衆人都茫然的看着她。
錦瑟的聲音異常堅定,“掉轉馬車,我們馬上回王府。”
“王妃,不必擔心,忍耐一下,明日,我們就可以到達下一個驛站。”那趕車人上前,一鞠身,沉聲道:“啓稟王妃,王爺吩咐過,王妃一路上,奴才們要好生照顧着。”
錦瑟冷哼一聲,悠淡地道:“轉頭,回去。”
雙膝一曲,那人跪倒在地,口中勸道:“王妃,小人受王爺所託,不敢違抗。”
半晌之後沒有聽到半點回音,他正感到奇怪,低着頭的視線卻看到一雙精緻的絲履落在面前,他詫異地擡起頭:“王妃……”
“啪——”地一聲,一個巴掌甩過他的臉桑,面上並不痛,卻在一瞬間定格了他的腦子,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似的。
“我不知道王爺爲何要支開我。但若王爺有什麼事,或者王府出了什麼事,你認爲我們能逃得了嗎?”錦瑟嘴角是沒有情緒的笑。
王府的這幾年,他早已經習慣了這個王妃的陰冷犀利,而這一此她的陰戾,綿綿地、軟軟地,悲傷像溫泉的水,擋也擋不住的漫延至整個肌膚骨血。知道他是擋不住了,他站起身,“王妃,小人這就折返,只是一路人,王妃要當心了。”
錦瑟淡淡一笑,壓根就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紫春扶着錦瑟上了馬車,他狠狠心,揚起鞭,轉拉繮繩,馬車調頭,往來時的路上飛奔而回。
果然,馬車行至幾十裡,一衆人驀然現身,擋住了去路。
一陣顛簸之感越來越強地傳進錦瑟的腦部,她倏地睜開眼,伸手掀開簾子。
前方的人行動迅速,一身黑色勁裝更增加了眼裡的犀利,看他們行動有序,絕不是普通的山匪。
錦瑟再看那趕車人,眼裡平靜,並無驚慌。
她莞爾一笑,再看那些人已經將馬扯團團圍住。
“請車上夫人下車。”爲首人恭敬道。
錦瑟恨嘆,軒轅恪真是太自傲了,在外時,他是見過她身邊暗衛的力量,這次還敢這樣行動。如果他真不想讓她回京,那可能只有一個。
就是,他已經知道了,她手中的暗衛已經被夏戈爾掌握。
那他軒轅恪也太小瞧了她。
“還不現身。”錦瑟揚聲冷呼。
速風動,層層身影驀然將那些人圍在其中。
本圍住馬車的人猝然轉身,有些驚慌的看着這一切。
錦瑟緩緩的坐直身子,寶藍的翟衣如一朵異色的菊,綿綿地鋪開。更映着她的面容如冬夜裡的一團月,寒涼蒼白,卻是一幅毫無顧忌笑着模樣,宛如一個找到好玩物事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