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刺殺梨棠並沒有周密的計劃,那種臨時起意,想來確實是兇險萬分,那時,若不是梨棠死,即是她錦瑟亡,可她還是不願意示弱,“明知道他是太子以及梨妃的耳目,梨妃因爲四皇子將我們軒轅家恨之入骨,若不將他除去,我怕遲早你會再遭他算計。”
“需知刀兵無眼,當日若有半分差錯,就算我沒傷,再插翅趕去也撈不回你一個全屍!”他已是隱隱帶了怒氣。
“可我畢竟順利的殺了他。”
“殺了他又如何。”他驀然怒,“戰場上死人就像踩死一隻螞蟻。你送我的劍上已經渴飲了無數人的鮮血。可若是輸了你,我到哪裡再去找一個軒轅煙?縱然有讓梨棠死去百次的機會,也不能……”
軒轅恪側臉,薄脣如削,隱隱有藐然笑意,“就憑一個梨棠,也想攪翻軒轅家的軍隊,他還不夠格。”
“可一鍋湯裡又了其他東西,就算不是老鼠,是一條青蟲,依舊惡心。”錦瑟
緩緩一笑。
他卻不再與她爭論,淡淡的說了句,“在我受傷後,已經見到了蒙舍王。”
錦瑟驚得豁然坐起,“你是說……”
軒轅恪側看她,眼中鋒芒一掠而過,但笑不語。
梨棠是棵名子,是太子光明正大的放進來的。
軒轅恪可以防,卻不可以動。
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趨下,兵之行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制,兵因敵而制勝。
可這仍然有說不通的地方。
軒轅恪的笑容冷若嚴霜,緩緩道,“我親自拜訪蒙舍王,其他同盟三軍必定心生疑竇,連番的勝仗,蒙舍不明軍隊的一襲,我軍當朝皇親國戚一死。倒是那方敢聲稱夜襲人是自己。”
錦瑟低了頭,腦中靈光閃過,是了……前因後事貫通,萬千撲朔思緒,霍然明朗。
“這很好,你不能除他,我卻可以動手。就算,太子真的查出來了,大可說因女子善妒。無聲無息中,我卻成了這軍中的一顆棋子。”她有些無奈的說,並不是真的怨他。
他好不容易平復的容色又漸漸轉變,“煙兒,我從來都無意拿你做棋子。而且事情已經生了,就算真有那麼一天,我也絕不負你。”
好一個無意!好一個不負你!
錦瑟一怔,心下悵然,本想將那些王府暗衛交入他手,此刻也不由得轉了心思。
這一刻她猛然驚覺??軒轅家族一明一暗,在朝在野的兩大勢力,都緊緊握住軒轅王府的手中,而今她的父王親自將這一切交到了她的手中,不是軒轅恪,也不是段宇。
他把她推到了他們
之前,取代父輩的權威。
錦瑟突然明白了,她所接掌的不僅是眼前衆人的生死命運,更是暗衛們對軒轅一族的忠誠信重。
只在一念之間,似有強大的力量涌入心中,將心底變得一點點堅硬。
這些暗衛只能是她手中的力量。
不管軒轅琪知道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些力量她都不能再交到軒轅恪的手中了。
“只要不負家國天下,煙兒,你我也就不用爲此等事耿耿入懷了。你是我軒轅恪的妻子,只要有王府在,有我軒轅恪在,斷不會讓他人傷你。”
他就站在她面前,輕描淡寫說來,渾如夫妻間閒談。
然而揮手之間,已經是腥風血雨,早已攪動風雲翻覆,設下這龐大深遠的棋局……
只怕王朝邊疆、蒙舍大軍、邊國黎民,都已被置入這風雲棋局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的命運就此改變。
在家國天下的面前,誰又能說自己不是一枚棋子。
一個英雄,遠遠做不到這一切。
錦瑟恍然有大夢初醒之感。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再只是一個疆場上的英雄,而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握有生殺予奪之權的統兵將領,是名將亦是權臣,在他的身上的權謀已經可以甚至過了當今她的父王軒轅王。
甚而,在錦瑟心底隱隱浮出一種錯覺,似乎預見他將叱吒風雲,虎視天下。
煙羅帳裡的纏綿,溫柔,深情再也遮擋不了他的凌厲,他的霸世,以及他滄龍出鞘之風。
這個突兀而現的念頭,令錦瑟心神俱震,心中激盪難抑。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只願從此被他護在身後……”錦瑟由衷感嘆,幾欲爲這番深謀遠略擊擊掌大讚。
軒轅恪笑而不語,只是深深看她,眼中不掩激賞之色。
半晌,他緩緩開口,“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的王妹竟有這番見識。昔日,漢武帝曾言,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若今日漢武帝還在,只怕也當應羨我。”
錦瑟微微動容,他果真是懂她的。
這份讚賞,與她則是最高的榮耀。
只是這些朝廷政事不是她想知道的。
她含笑的擡頭問,“剛剛你說,縱然有讓梨棠死去百次的機會,也不能怎樣……”
他微微一怔,即明白她所指爲何。
瞪了錦瑟半晌,他無奈一嘆,只得將她狠狠攬緊,下巴輕抵在她頸側,“也不能……沒了你。”
這般柔情蜜語從他口中說出,似有千般艱難,萬分沉重。
錦瑟笑出聲,伏在他肩頭,眼淚卻已涌上。
今生今世,她只能和他並肩而戰了。
無論是面對權貴,還是面對外敵,她已經不能再退縮了。
王府有了真正的小王爺段宇,他們以後的路只怕仍然滿是荊棘。
可就算是腳踏尖刀,披荊斬棘,她也要陪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