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臉上這抹警覺的下一剎那,艾羅立刻明白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擺手說道:“我……我有些想當然了……”
娜塔莉默默地看着艾羅的臉龐,觀察良久之後,她臉上的警覺色彩卻是慢慢地淡化了下來,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說道:“這不怪你,你能夠這麼想其實很容易理解。畢竟你們這些冒險者公會都要被撤了,怎麼可能還放過那些領主?”
說到這裡,娜塔莉臉上的表情就顯得更加爲難與擔憂了。甚至就連那些美味的荔枝她現在都放着不再吃,而是皺着眉頭,一臉愁苦地說道——
“我真的很擔心他……猛浪想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的有些讓我覺得他甚至有些操之過急了……”
“解除你們這些冒險者公會還可以說你們的防務不完整爲理由,但是解除你們這些冒險者武裝之後,維護地方軍隊的經費從哪裡來?又要怎麼維持?怎麼保證地方軍隊能夠聽從我們皇室的直接指揮?又讓誰來領軍?光是這些事情就已經快讓我丈夫想的頭疼了,更何況他現在還想着要進一步地裁軍……唉……”
面對娜塔莉現在的猶豫與困惑,艾羅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娜塔莉姐姐,那麼……公爵現在是什麼態度呢?他……支持裁軍嗎?”
娜塔莉輕輕地點了點頭,但是隨後又立刻搖了搖頭。可是過了片刻之後,她還是點了點頭——
“金果公爵身爲我們國家的軍事總將領,虛弱地方領主的軍權之後毫無疑問將會繼續集中到他的手中,這一點我想他應該並不會有意見。可是……”
娜塔莉略微停頓了片刻,目光衝着艾羅上下打量了一下之後,這才繼續說道——
“可是,金果公爵在私底下似乎和我丈夫表達過最好不要做這些改革,還說這些改革會讓我們的國家變得衰弱。現在正是和獵兇座帝國對峙的關鍵時刻,如果在這個時候我們內部出現問題的話,可能會給獵兇座帝國造成可趁之機。所以總體上來說,金果公爵應該也是不算很支持改革的吧……”
艾羅稍稍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也是輕輕點頭說道:“這倒也是……改革肯定會帶來大量的不穩定,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似乎也的確不是什麼好主意……姐姐,你就沒有勸過儲君殿下嗎?”
娜塔莉的嘴角帶上了一抹笑容,她伸出手,輕輕地點了一下艾羅的額頭,笑道:“傻丫頭,我們這些婦人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干涉國家政務大事?萬一傳出去可怎麼辦?如果猛浪聽我的建議決策正確了,別人會說我丈夫是一個只會聽從婦人之言的廢物。如果聽我的建議做錯了,別人又會說就是因爲我丈夫聽我的言論而謀劃失斷,我反而成爲了一個罪人了。”
聽到這裡,艾羅也只能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呵呵乾笑了一聲,說道:“就那些男人比我們多了一個尿尿的東西,所以他們可以隨隨便便說我們,我們一旦介入他們的領域,不管做什麼都是錯的?話說回來,誰定下來這種規矩的?爲什麼國家大事就只允許男人蔘加,女人不能參加?誰規定我們女人就只能乖乖待在後方生孩子就可以了?姐姐,這三年裡面你也看到了吧?我也能夠拉起一支隊伍,我也能夠做到男人能夠做到的事情。甚至,我還可以做的比許多男人都要好!”
對於艾羅的這番言論,對面的娜塔莉立刻就拉下了臉,連連搖頭。看着艾羅的眼神中更是透露出一股看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的責怪卻又憐惜的眼神。
也就是在她想要繼續說話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遠處的女僕高聲呼喊了一句:“大皇子殿下。”
聽到呼應,艾羅連忙起身。轉過頭看,只見那位現今藍灣帝國的大皇子、儲君、在皇帝如今病重的情況下實際上的真正掌權人——猛浪·碧藍殿下,現在正在向着湖心亭這邊走來。
“大皇子殿下。”
艾羅連忙跪下,向着這位緩緩走來的皇子行禮。
而這名儲君在看到艾羅之後也只是輕輕一笑,伸出手隨意地一擺,笑道:“起來吧,都快成一家人了,不用那麼拘謹。”
艾羅呼出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站了起來。
此時,猛浪已經來到了他的妻子身旁,伸出手攙扶住娜塔莉,讓她坐下,不用起來亂動。
在旁邊的艾羅看着這個男人摟着娜塔莉的動作和眼神,雖然從小到大艾羅並沒有談過戀愛,也並沒有正兒八經地見識過什麼正經感人的戀愛故事。可是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看懂了這個男人的眼神。
那是一抹極盡溫柔的眼神。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並不是在看着某個僅僅是生育工具的目光,而是一種真正充斥着“愛意”的眼神。
打從剛剛開始,艾羅其實就注意到這位剛剛參加完會議的儲君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倦怠之感。但,當這位皇子看到自己的妻子的時候,他臉上的那種倦怠之感卻是立刻被拋棄到九霄雲外。
他坐在妻子的身旁,脫掉手上的白手套,溫柔地捂着自己妻子的雙手,和娜塔莉一起說着一些悄悄話。話語中並沒有什麼軍國大事,而是充滿了關切與掛念。譬如是否寒了,熱了,想要吃什麼,想要做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看着這樣的一個男人如此溫和而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妻子,艾羅不由得也有些恍惚了起來。
想想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是否也會有這樣的一個男人,也會用這麼溫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呢?
不過在這個念頭剛剛起來的瞬間,艾羅立刻甩甩頭,把這個想法甩開。
“愛麗兒,謝謝你今天能夠來陪我妻子說說話。”
和娜塔莉輕聲聊完之後,猛浪終於轉過頭,那張顯得有些厚實的臉龐上掛着一抹微笑,衝着艾羅說了一句。
不管怎麼說,正式面對自己國家的儲君,艾羅還是覺得有些緊張,連忙鞠躬說道:“不!不!那個……是……是我……失禮了!那個……皇子……殿下……!”
娜塔莉不由得捂着嘴噗嗤一笑,說道:“好啦好啦,你這個丫頭,剛纔還那麼大口氣地侃侃而談,現在怎麼一下子嚇成這模樣?放心吧,你的皇子殿下不會一口吃了你的。”
艾羅的臉不由得一紅,帶着些許羞澀的情緒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地摩挲着。
猛浪哈哈一笑,伸出手輕輕颳了一下自己妻子的鼻子,再次柔聲說了兩句之後,他轉過頭,看着艾羅,隨後再次點頭笑道:“愛麗兒,說實話,我之前也僅僅只是聽說你的事情而已。但是今天在和那些花妖精談了談之後,我反而開始驚訝於我之前竟然都沒有好好地接見過你。”
艾羅撓了撓自己紅的有些發燙的臉頰,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應該用紳士的彎腰禮好還是用淑女的屈膝禮好,一時間手忙腳亂,只能捏着自己的褲子輕輕提起,做出一個行禮的姿態:“那……那都是謠傳……”
猛浪臉上的笑容略微收起一些,帶着欣賞的目光仔細端詳着艾羅。片刻之後,他緩緩說道:“自從與魔族戰爭的一千三百多年來……不,應該說是自從遠古的混沌戰役以來,我還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人能夠說動花妖精主動加入人類的世界,願意維持人類的秩序,甚至願意與人類進行交易。或許在魔族戰爭中花妖精也有和人類聯合的場景吧,但那是面對戰爭。而在如今這個沒有魔族入侵的世界裡,你,可以算得上是破天荒的第一人了。”
娜塔莉看到艾羅依然在那邊尷尬地行禮,不有的點了她一下,笑道:“臭丫頭,別行禮啦,過來坐着說話。照顧一下我這個孕婦,別讓我總是這樣仰着脖子來看你好不好?”
艾羅這才愣了一下,連忙過來在座位上坐下。但卻縮着脖子雙腿,兩條胳膊也是縮在雙腿中間,屁股也不敢坐全座位,僅僅是捱了一個邊。
猛浪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娜塔莉也是瞥了一眼的丈夫,兩個人相視一笑。接着,猛浪接着說道:“能不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麼和這些花妖精認識的?她們對你可是真的很信任啊。信任道我差點想着要把你直接叫進大殿直接聽你說了。”
旁邊的娜塔莉用肩膀輕輕推了一下丈夫,說道:“這可不行哦,祖先立下的規矩可不能隨隨便便改變啊,大臣們會說閒話的。”
提到規矩,猛浪那溫柔的眼睛裡卻是流露出些許高傲而自信的色彩,說道:“祖先立下的規矩如果不合時宜了,那就應該改變。這個世界上的很多東西都必須經過改變才能夠繼續生存下去。就好像愛麗兒,如果沒有她,我們怎麼可能和傳聞中的花妖精結成同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