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伊戈回答不出來,愛麗兒知道,自己將軍的時候終於到來了。
她伸出手,穩穩地指着這個人魔王的鼻子,用最爲自信的話語將心中的決斷一口氣全盤說出——
“在你的意識之中,除了殺人之外已經完全沒有了其他任何可以統一整個黃金大陸的方法了。而對你看不順眼的人你也完全會用殺人的方法來消滅,可以說,殺人已經成爲了你的目的!這違背了大地守護者的守則之一!”
“想要團結整個黃金大陸上的所有生靈前往一千年後的戰爭,那就需要絕對堅強而堅定的意志!只可惜,你已經沒有了這種意志,你心裡剩下的全部想法都是要怎麼取得對人魚軍的優勢。這是你違背了大地守護者的守則之二。”
“最後!”
愛麗兒再次踏上一步,以自己的身軀站在這名魔王的面前,大聲呵斥道——
“剛纔你甚至幻想逃到某個小島上,然後想辦法反攻大陸?換句話說,你並不是爲了未來的決戰而使用大地守護者的力量,而開始想着要怎麼保全自己了。大地守護者的力量可不是用來讓你保護自己,維持你的傲慢與偏見的!這是你違背了大地守護者的守則之三!”
“以上種種,你將自己身爲大地守護者的規則全都破壞了個遍。你這個眼中沒有規則,行動沒有原則,心中沒有守則的人,我認爲你現在完全沒有資格擔當大地守護者的職責!
如果你還識相的話,快快放棄你手中獲得的力量,然後回到你的精靈老巢去好好思考你這一千多年來的錯誤與罪孽!否則,整個黃金大陸,整個世界的未來就只能葬送在你這種卑鄙無恥下流的混賬手上!如果耽誤了人類在千年後的大戰中取得勝利,你就是罪魁禍首!聽到了沒有!!!”
隨着愛麗兒的一連串輸出,伊戈的面容逐漸從木訥漸漸變得扭曲,再從扭曲變成痛苦,最後這種痛苦全都累積成了因爲劇烈的羞恥感而產生的憤怒。
這名精靈現在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錯誤?這一點愛麗兒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已經再次成功惹惱了這名魔王。人類的語言已經深深地刺激到了這名花費上千年都認爲自己是在爲了整個世界着想的魔王,讓他意識到了他之前的千年時光究竟是浪費在了什麼地方。
因爲不甘,因爲否認,因爲羞恥與憤怒,這名魔王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豎琴,伴隨着豎琴碎片的跌落,他猛地伸出手,掌心已經化爲了一片尖銳的花崗岩石柱,狠狠地向着愛麗兒的腹部刺去!
咚——
一聲悶響,在愛麗兒的腹部發出。
她沒法躲避,更沒有這個能力去躲避。
甚至就連看清楚這名魔王的動作的能力她都沒有,當她回過神來之時,魔王的石柱已經穩穩地刺中了她的腹部。
看着那漂亮而光滑的花崗岩石柱刺入自己的肚
腹,看到鮮血從傷口中開始緩緩滲出,愛麗兒更是感覺到渾身一陣冰冷。
她沒有察覺到痛苦,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陣強烈的無力感,這種失去力量的感覺讓她的雙腳都忍不住發軟,甚至就連手臂都無法擡起來。
下一刻,魔王的手抽了出來。
伴隨着鮮血飛濺而出,這名曾經發言要保護整個黃金大陸的魔王卻是任憑自己的手掌上沾染着人類的鮮血,望向愛麗兒的眼神中卻是寫滿了輕蔑與不屑。
此時此刻,這名人類女性卻是低下頭,看着肚子中不斷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裙衫,她想要伸手去捂住受傷的肚子,但一擡手卻又有些不敢。失去了支撐的身體在這一刻轟然倒下,很快,那些四散流淌出來的鮮血就襯托着這名女性,爲她那即將逝去的生命添加了一抹鮮紅的註腳。
魔王知道,即便這個女人再能說會道,再怎麼偷換概念,即便她說自己已經失去了初心,開始變得只爲了自己而使用力量……即便這些都是真的,那這個女人也看不到自己受到懲罰的那個時候了。
“伊戈塔裡·特里·艾納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懸浮在半空的娜帕低下頭,看着那倒在血泊之中的愛麗兒,轉過頭,那雙寶藍色的眼睛默默地注視着這名魔王,開口問道。
伊戈則是一甩手,將手臂上的鮮血甩去,說道:“我當然知道,我在消滅我的目標上的絆腳石。這個女
人只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力量,只會耍嘴皮子胡言亂語,然後採用小聰明用花言巧語哄騙人的普通人類騙子而已。殺掉她,是我實行偉大計劃中的一環,是必須要進行的手段。很可惜,剝奪她的生命並不是我的目的,她的這條命原本可以有更多的用處。”
面對伊戈現在這樣的輕鬆淡定,娜帕凝視着他片刻,隨後再次望向倒在
此時,這名人類女性的確沒有了任何的威脅,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臉色白的如同一張紙。這個纖弱的身軀現在正在緩慢地失去生命力量……儘管緩慢,但的確是在不可逆轉地失去生命之力。
“她,很弱。”
娜帕繼續說道——
“打從認識她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很清楚,這是一個弱到無以復加的女人。一個不會魔法,不會戰鬥,不會鍊金術,不會任何戰鬥技巧,甚至在排兵佈陣上面都幾乎不怎麼在行的女人。”
魔王點點頭,似乎是覺得這隻小白貓有些話多了:“沒錯,她就是這麼一個隨處可見的女人。所以清除掉對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什麼影響。你說這些幹什麼?”
娜帕繼續默默地望着眼前這個逐漸失去生機的女孩,繼續說道:“是的,這個女人很弱,哪怕是在人類之中,也是屬於十分弱的那種。別說面對你這樣的‘大地守護者’‘魔王’‘精靈王’了,哪怕是一個手持菜刀的普通人類男
性都可以肆無忌憚地追殺她。”
“但是啊……但是,伊戈塔裡,你有沒有想過,這麼一個弱的無以復加的女孩,現在爲什麼會死在你的手上?或者說,這樣的她……又爲什麼會出現在你的面前,成爲阻礙你計劃的一道幾乎無法逾越的高牆,讓你覺得只有殺了這麼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孩之後,你的計劃才能夠順利進行,才能夠毫無阻礙呢?”
一時間,伊戈似乎察覺到些許的不對勁,他試探性地向着娜帕伸出手,嘴裡輕輕呼喚出這隻貓的名字,似乎是想要將它一把拽回自己的懷裡。
但娜帕此時卻是不經意間地向後飄了一下,避開了這名精靈王的接觸。那雙寶藍色的眼睛中透露出疑惑,問道:“現在,回答我,大地守護者。如果說一個普普通通,在這個世界上隨處可見的普通人類女孩都可能會對你的計劃造成數不盡的阻礙,會讓你無法逾越。那麼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個普通的女孩?像她這樣的普通人數不勝數,你的計劃是有多麼的脆弱,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孩都能夠阻撓你?那麼今後會不會又有另外一個普通的女孩或是普通的男孩站在你面前,對你再次造成這樣的困擾呢?”
伊戈一時間語塞,他明明想要極力貶低愛麗兒·加西亞的能力,從而使得自己的行爲正當化。可是現在他卻突然發現,自己過去的行爲和現在的行爲彷彿產生了
矛盾……而且,還是一種自己都無法解釋的矛盾!
如果眼前這個快死掉的人類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那殺了她本身就是目的。
可如果眼前這個將死之人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普通人,那麼自己又爲什麼要刻意殺了她?
“我……”
擁有着漫長壽命的精靈王在這一刻愣在當場。他發現自己無法對這樣的行爲進行解釋。一旦自己想要用什麼方法去解釋,那麼解釋的漏洞之間就會越來越多,之後就會變成一場徹底無法收場的謊言。
想到這裡,伊戈用力搖了一下頭,說道:“但,我的計劃纔是成功可能性最高的吧?娜帕,你以前也聽過我的計劃,你也是認同了我的計劃之後纔將大地守護者的力量交給我的吧?你也覺得我的計劃最有可能成功對不對?所有人類團結一致……只有所有的生命都在一個意志下團結一致,最後纔有可能拯救整個世界!你之前不也是這麼認爲嗎?”
對此,娜帕卻是反問道:“那麼現在,你還相信你自己的計劃嗎?”
“我——”
大地守護者的心,絕對不能動搖。
只有宛如岩石一般最爲堅硬,最爲頑固,最爲永恆的意志,才能夠承擔起那份常人所難以承擔得起的責任。
力量代表着責任,力量也是一種自我約束。
沒有受到約束的力量最後往往會與目的背道而馳,獲得力量的同時看似得到了常人所難以企及的權力,但這
份權力中所蘊含的孤獨與孤高會讓人陷入獨屬於最高統治者的孤獨。
想到這裡,伊戈突然明白了。
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將意志重新回到補給基地那裡。
在那些已經被打的散亂不堪的惡魔大軍之中,他努力搜尋出他的一名部下,問道——
“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可能重新組織起來,反攻那些人類?”
千里之外的惡魔大軍之中,躲藏在一處殘垣斷壁之後的小烈酒·約翰遜老闆正在護着兩名年輕的惡魔,希望能夠撐過這一輪的炮擊。可是火流星接二連三地轟炸過來,根本就沒有任何時間可以讓他們衝出去前往人類的陣地展開惡魔們最喜歡的接近戰。
面對魔王突然間的呼喚,小烈酒低下頭,迴應道:“陛下……請允許我們撤退!我們現在損失慘重,儲藏室和工廠估計現在也已經被摧毀殆盡了!所以,請您立刻允許我們所有人撤退!只要我們撤退後加以整頓,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反攻!”
“小烈酒……”伊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說的這些話,你自己信嗎?”
遠處的小烈酒一愣,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也就是在這一刻,一枚火流星準確無比地砸中了他和好幾名惡魔所躲藏的那處廢墟。伴隨着爆炸聲與火光的混雜與釋放,小烈酒恢復成野獸形態拍打翅膀飛上半空!
他低下頭,看着剛剛躲藏的
地方,那些還沒有完全調整好的年輕惡魔們現在已經被炮火炸的粉身碎骨,內臟和肢體碎成了各種各樣的糊糊,憑藉着頑強的生命力,這些已經被徹底炸碎的惡魔們還沒有完全死去,但小烈酒知道,它們現在喪失了大量的魔血,痛苦的記憶將會重新回到它們的身體之中。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這些惡魔將會憑藉着極強的生命力承受着這漫長的死亡等待,一直到它們的生命力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才能夠迎來寧靜。
“陛下……”
眼看着一手創建出來的惡魔大軍現在卻是在人類的火力摧毀之下迅速坍塌,即便是之後能夠重新組織起戰鬥隊伍,但在失去了魔血的支援之下,這些惡魔大軍也註定分崩離析。
對此,小烈酒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望着遠處那些已經對着自己這邊擡起元素槍的人魚軍士兵,在腦海中默默地迴應道——
“能夠成爲您的坐騎,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事情。”
伴隨着小烈酒的聲音傳到伊戈的腦海之中,他最後能夠感知到的情形,就是面向那些人類軍團,奮勇衝過去的畫面。
緊接着,畫面一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重新將意識抽了回來,伊戈依然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愛麗兒,看着她那逐漸冰冷下去的身軀,沉默片刻之後,緩緩說道:“我已經活了三千多年了,你現在讓我一口氣否認我過去三千多年的所有思想和決定?
呵,這怎麼可能?”
這一刻,娜帕的雙眼中開始綻放出更加劇烈的光芒,它的眼睛從原本的水藍色逐漸開始變成宛如漆黑深海一般的墨藍!與此同時,這隻貓的額頭上開始呈現出一個精妙的金色符文,伴隨着這個金色符文的浮現,伊戈的身體一時間彷彿抽搐了一般,渾身顫抖!緊接着,一些宛如幽靈一般的東西就從這個精靈的身上被剝離出來!
“我……絕對不會認輸的!”
面對娜帕的強行干涉,伊戈卻並沒有想要就此坐以待斃!他咬着牙,伸出手,掌心中突然衝出一枚魔法飛彈撞擊娜帕!
這一枚魔法飛彈的攻擊速度不快,娜帕轉身閃過,隨後繼續從伊戈的身體內強行剝離東西出來。
但這名魔王現在卻是腳步後退,宛如正在抗拒着什麼一樣,死活都不肯就此放棄!
在這樣的掙扎之下,伊戈儘管看起來有些吃力,儘管他的身體山開始浮現出一絲絲的青筋與血痕,可這名魔王卻依然不肯鬆手。
就像是跌落河中的人抱住了最後一根浮木,又宛如墜崖的可憐人僥倖抓住了崖壁。
他抗拒着,抵抗着!就算是爲此豁出全部的力量,他也在所不辭!
很明顯,對於這邊的娜帕來說它也沒有想到重新拿回大地守護者的權能這種事情竟然會變得那麼的困難,它也更是沒有料到這個魔王在這種時候意志力竟然如此的堅定!
漸漸地,在彼此的魔力
消耗之下,娜帕的力量顯然有些消耗不過。再加上它的注意力不斷地向着旁邊倒地的愛麗兒身上瞟,眼看着這個人類女孩的心臟已經快要停止跳動,她的身體也逐漸要就此化爲一具腐爛的屍體,這更是讓它沒有辦法專心拿回權能。
在這樣不斷的抗爭之下,終於,娜帕狠下心,立刻轉頭!
那些原本從伊戈的體內被拉扯出來的東西也是在這一刻碎裂成了兩半!一半重新回到了伊戈的體內,而另外一半則是跟隨着娜帕一起飄到了愛麗兒的身體旁邊。
“這不是任命,因爲你沒有應允。同樣的,你也沒有獲得權能,因爲你只得到了一半!”
娜帕低聲在愛麗兒的耳邊嘟囔了幾句,就像是進行着一種儀式一般。隨後,它的爪子輕輕地在愛麗兒的額頭上一拍,那些碎裂的東西迅速涌入這名人類女孩的身體。
看到那東西進入愛麗兒的體內之後,娜帕緊張地翻看她肚子上的傷口。
此時,那傷口正在慢慢癒合,但是速度顯然沒有想象中來得快!
再加上四周那已經灑滿一地的鮮血,天知道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愛麗兒?愛麗兒!你的情況怎麼樣?你還好嗎?還能夠聽到我說話嗎?!愛麗兒!”
娜帕高聲呼喊着,可是現在的愛麗兒卻是依然沒有任何的回答。
就算她肚子上的傷口慢慢長好,可現在的情況卻依然看不出有任何的迴轉。
尤其是現在
……
當——!
後方,人魚之歌的戰鬥聲音再次響起,意味着這場時間的結界也是到此結束。
看啊,大量的惡魔開始從王座之廳的入口處涌了進來!現在的情況怎麼說也算不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