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已經……已經安全了……”
在關上門之後,啫喱急急忙忙地衝到鏡子前,脫下衣服看着自己的肩膀。
只見自己的右肩處淺淺地烙印着一個紅色的熊爪紋章。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的大半個右肩全都變成了漆黑色的話,這個紋章應該會變得更加顯眼一點。
所以,現在難道就安全了嗎?
“我安全了……嗎?”
看着這個隱隱約約閃爍着魔法光芒的紋章,啫喱心中剛剛安定下去的心情卻是不由得再次變得糾結起來。
那個人真的會願意放自己一馬嗎?
這麼一個爲人處世小心謹慎,甚至不肯有任何一點點的馬腳別別人抓到的人,真的會想要就這麼結束這場戰鬥,乖乖地讓自己離開獵兇座帝國,隨後就此結束嗎?
這種事情,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可能嗎?
在猶豫了良久,啫喱終究還是得出了一個自己很不願意得出的答案——
不會。
弗蘭格,這個熊獸人絕對不會就此放棄!
他絕對不會就這樣白白地放着自己就此離開!
他口中所謂的只要自己乖乖離開就能夠活下去的話完全不可信,誰會願意去相信一個以欺騙和背叛爲興奮點的叛徒?
所以,那個怪物一定會行動……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地來殺自己!
因此,啫喱現在最需要思考的,就是自己肩頭的這個魔法紋章究竟有什麼效果?以及自己應該做出怎樣的行動來之後,纔不會被殺?
想到這裡,啫喱立刻從自己的隨身包裹中取出紙筆,開始趴在桌子上寫了起來。
那個怪物曾經說過,只要自己向任何人透露有關他的消息,那麼他就會豁出一切,以同歸於盡的姿態來殺掉自己。
同歸於盡?這種事情顯然不可能。
因爲現在這裡可是獵兇座帝國,一個獵兇座帝國的士兵怎麼可能和一個敵對國家的普通平民同歸於盡?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以完全暴露爲代價擊殺自己,同時自己也揹負上殺害其他國家的平民的印象,從而破壞了他原本的生活。
所以對於弗蘭格來說,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沒有任何人知曉的情況下偷偷摸摸地殺掉自己。同時保證自己最好不要對任何人有絲毫的透露。
這樣的話……
啫喱輕輕摸了摸肩膀上的紋章,在筆記本上寫下了第一個要點——
一,紋章有監聽功能,或是紋章會對某些關鍵詞產生反應而觸發某種效果。
這種魔法的對應程度恰恰是鑰匙給自己講解的一些魔法原理中所能夠描述的事實,一些魔力親和元素會通過某些方法告知自己的親和者這個世界上的某些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儘管這種告知的效力可能有強有弱,但是會告知這一點應該是沒錯了。
因此,啫喱現在已經很確定,自己是真的最好不要將這些事情告訴其他人。一旦告訴了,他真的不能保證這個紋章會不會因爲某些原因而觸發,從而對自己造成某些根本就無法預測的後果。
“鑰匙……對不起……我明明就想着用死來向你謝罪……但是現在看起來……我卻連死的勇氣都沒有……我甚至還需要運用你教我的知識來努力活下去……對不起……大哥……”
啫喱低下頭,略微沉默了片刻之後,再次擡起頭,努力思考。
如果弗蘭格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以一種什麼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殺掉自己,那麼現在,自己已經獨處,很顯然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可是現在自己還能夠平安活着,換言之,這個紋章中應該沒有監聽功能。或者說就算是有,哪也不能夠直接主動地轉化爲某種殺招。
因此,寫下第二個要點——
二,紋章無法通過弗蘭格的主動能力,而產生足以殺掉我的力量。
在確定了以上這兩點之後,啫喱再次開始思索。而在思索了良久之後,一個想法卻是突然從這個少年的腦海中浮現!
是啊……如果說這個紋章無法通過主動性來殺掉自己,而弗蘭格也想要儘可能地殺掉自己的話,那麼簡而言之,那個傢伙……現在一定會徘徊在自己的身旁!
那個熊獸人,現在一定會竭盡全力地搜尋自己獨身一人時候的場景,然後想盡辦法……來殺掉自己!
一想到這裡,啫喱猛地矮下身子,不敢把腦袋挪到超出窗沿的距離。
他想了想後,拿起牀鋪抱住自己的拳頭,輕輕一拳打碎鏡子,取下一塊玻璃片,默默地挪到了窗邊,舉起鏡子,向着外面偷偷摸摸地看。
看看東邊……並沒有什麼異常。
這讓啫喱一時間感到自己或許有些太過小心了。
可當他把手中的鏡子挪到西邊之後,一個身影卻是赫然出現在了鏡片之中!而這個身影,也是讓他猛地縮回鏡片,瞪大眼睛,靠在窗沿邊大口大口地喘氣!
沒有錯……那個傢伙在!他正在樓下,不斷地向着這座公館的每一扇窗戶張望!
那個傢伙現在正在確定藍灣使節團的所有人究竟住在哪個位置,並且一定在努力搜尋自己!
一想到這裡,啫喱突然感覺自己肩頭的紋章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剛剛那種打從心底裡面升起的冰冷感覺再次升起,讓他的手腳都變得宛如冰窖一般!
至此,啫喱不敢動了。
他只能默默地蜷縮在窗臺之下,手裡抱着那塊玻璃碎片,靜靜地,靜靜地……甚至就連呼吸,彷彿現在也已經停了下來。
————
時間,一直持續到了晚餐之後。
啫喱蜷縮在房間裡,他不知道外面那個人究竟處於怎樣的狀態,更不知道自己的處境現在究竟是安全還是危險!
一直到晚餐之後很長一段時間……
突然間!大門上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
啫喱渾身緊繃,雙手更加緊緊地握住那塊玻璃碎片!
“你不出來吃飯嗎?飯菜都涼了。”
門外傳來的卻是麻薯的聲音。
聽到這位血族少女的聲音,啫喱一下子就像是獲得了救星一般,連滾帶爬地跑到大門前,拉開插銷,打開。
外面,麻薯一副好像看待弱智一樣的眼神看着他,手裡則是端着一個餐盤,上面擺放着幾疊食物。
“你是怎麼了?我聽工作人員說你都不吃晚飯。現在大家都回來了,你也不去見見會長嗎?”
聽到愛麗兒·加西亞市長到來,啫喱心中的緊張感一下子又像是輕鬆了一點似的。可就在他剛剛想要邁出腳步,順應着麻薯的說話聲前去見愛麗兒,突然,腦海中有關弗蘭格的具體針對方針卻是再次一閃而過。
(那個男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向任何人說起他真正的性格這件事……自己肩膀上的紋章絕對會在某些情況下觸發!)
(可是現在,觸發的效果未知,如果說這個紋章的真正效果是一個可怕的吞噬魔法的話,那麼在觸發的剎那就會把自己以及相關人士全都一起吞噬!)
想到這裡,啫喱剛剛邁出去的腳步剎那間停了下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麻薯的手中接過餐盤,緩緩說道——
“謝謝姐姐,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或許是這一路以來麻薯也看到了啫喱始終都保持這種氣餒的模樣,所以也並沒有多少的意外,只是說道——
“是嗎?那你一個人靜靜吧。另外,會長讓我通知你一聲,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了,今天晚上好好收拾收拾。如果你還有什麼想逛沒有逛過的可以今晚去逛逛。明天可別睡懶覺啊。”
離開?
一聽到這裡,啫喱的內心裡幾乎是要樂開花了!
只要自己一旦離開了獵兇座帝國,那麼那個傢伙就算是再怎麼兇狠也不可能跨境過來追殺自己……如此一來的話,自己就算是徹底安全了!
看到啫喱那張原本愁眉苦臉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喜笑顏開,麻薯卻是嘟囔了一下嘴,說道:“沒想到你那麼想回去……”
說着,她關上門,就此離開了。
啫喱抱着餐盤重新來到靠近窗臺下方的地方,遮擋住自己的全身。現在已經是晚上,所以他可以拉起窗簾,關上窗戶。等到做完這一切之後,他點亮了房間中的燭臺燈,看着那些影影綽綽的燭光,他卻是不由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臉——
“好!撐過今晚,明天就能夠離開了!”
一想到這裡,他開始高興地吃着手中的食物。因爲餓了一天的關係,他甚至就連一點點的醬汁都沒有留下,全都舔了個乾乾淨淨。
畢竟,明天自己就能夠撤離離開這裡,生命的安全感讓他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甚至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上一個好覺了。
————
“喲,長公主殿下。請允許我再次送您回去吧。”
可是,當第二天啫喱幫忙搬運行李上了馬車的時候,卻是突然聽到了這麼一個讓他心頭猛地爲之顫抖的聲音,陡然間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頂着這個依然在飄雪的天空,啫喱慢慢地轉過頭,瞪大眼睛。
卻見那個弗蘭格現在正是一副輕裝的模樣,一臉微笑地向着那位加西亞市長打招呼。
“你想和我們一起走?”
愛麗兒倒是有些意外,畢竟這個侍衛官抵達首都也不過四天的時間,原本想着他就是送自己過來,沒想到他竟然會和自己一起離開。
弗蘭格稍稍提了一下自己那個簡易的揹包,說道:“是啊,您這邊有馬車,我可以順便搭上一程。另外,我在首都的事情也辦完了,所以現在該回去我的領主身邊了。”
“辦完了?”愛麗兒皺了皺眉頭,說道,“可是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有關宰相夫人的事情吧……?”
弗蘭格倒是聳聳肩,笑道:“我早就說過,我只是一個傳聲筒,具體負責幹活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想對這種事情牽扯的太深。所以既然完成工作,那我就應該順利撤退。而且,我們來的時候是一路的,回去的時候剛剛好也一起行動,一路上也算是有個伴吧。”
儘管愛麗兒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弗蘭格的這種冷靜卻貌似鬆懈的表情,但既然對方請求同行,她也沒有什麼好的拒絕理由。
至少一點,自己並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來監視自己這麼一羣藍灣使節團是否太太平平地離開獵兇座,所以自己怎麼可能拒絕一個監視者同行呢?
對此,愛麗兒只能呼出一口氣,說道:“如果你想要一起,那就一起——”
“不可以!”
猛地,一個聲音卻是突然從旁邊闖了出來。
愛麗兒和其他公會成員轉過頭,只見啫喱現在面色雪白地站在那裡,眼神中不斷地閃爍,沒有一個焦點。似乎是在恐懼什麼,卻又說不出究竟是在恐懼什麼?
伴隨着他的這一聲喊叫,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了。
而啫喱似乎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這種反應有些過激,弄不好會造成自己的殺身之禍。在略微思考片刻之後,他咬着牙,強行讓自己鎮定地說道——
“最好……不要……我們來的時候,長公主殿下就多虧了弗蘭格先生的照料,現在我們回程如果還拜託弗蘭格先生的看護,多少有些太過……麻煩了。”
話一說出口,啫喱就知道自己的這個理由完全站不住腳。
果然,弗蘭格只是微微一笑,說道:“來的時候的確算是我帶領你們的長公主了。所以返程,也請你們捎上我一段,免得我再自己想辦法回去舟車勞頓了吧。”
愛麗兒再次看了看那邊臉色不怎麼好的啫喱,略微思索片刻之後,她緩步走到啫喱的面前,看着這個身高已經略微比自己高大的少年——
“(輕聲)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面對愛麗兒現在如此靠近的詢問,啫喱心中一動,剛剛想要開口。可當他的眼角餘光看到那邊站着的弗蘭格之後,原本就要到嘴邊的話語終究還是再次縮了回來,搖搖頭,說道:“沒……沒事……”
“……是嗎?”
見此,愛麗兒也沒有什麼好拒絕的理由了,隨即轉過頭看着弗蘭格,同意了他的同行。
稍稍整頓了一個小時之後,這場藍灣使節團的旅行終於算是落下了帷幕。
以人魚之歌的馬車爲首,其他使節團成員的馬車爲尾,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駛離了水晶冠城,也算是徹徹底底地離開了這座位於高山旁邊的山巒城市,開始向着他們的家園——藍灣帝國進發。
在離開了水晶冠城之後,衆人一路之上似乎都顯得放鬆多了。甚至是彼此之間的說笑內容也變得增多了。
拿捏着方向盤的忌廉又開始了吹牛,麻薯繼續白天蜷縮在角落裡面呼呼大睡晚上起來值夜,達克則是一聲不響地坐在座位上宛如一尊精美的雕塑。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到讓愛麗兒甚至也是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
“喂,現在我們已經離開水晶冠城了,你們可以恢復我長公主的名譽了吧?”
這天吃過晚飯的夜晚,麻薯坐在馬車駕駛席上,後面的衆人聊着天的時候,甜酒酪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聽到她的這句話,這輛車上的愛麗兒、伊戈、忌廉、達克,甚至於是那個搭車的弗蘭格現在也是回過頭,看着這個女孩。
甜酒酪見衆人臉上的那種表情,顯得有些急了,連忙拍着自己的胸部說道:“難道不是嗎?我纔是真真正正的甜酒酪·碧藍!而不是你(指着愛麗兒)!現在你們協議也簽了,手也握了,兩個國家之間的問題短時間內算是解決了,你們也該重新尊重我這個長公主了吧?!”
對於甜酒酪的這種說辭,愛麗兒卻只是無奈地苦笑一聲。旁邊的忌廉則是一邊吃着乾糧,一邊說道:“不是我們不想尊重你這個長公主,實在是情況所迫啊。”
“你看啊,我們會長以藍灣帝國長公主的身份和獵兇座的女皇簽了停戰協議和貿易協議,並且他們握手簽字的場面已經被獵兇座的好幾個畫師,以及我們自己隊伍裡面的畫師同步地畫了下來。可以說,從簽訂協議的那個時候開始,獵兇座帝國就已經把我們的會長視爲藍灣帝國的正式外交代表人物,也是藍灣帝國的皇室成員——長公主甜酒酪·碧藍了。”
“我們這次是返程,可是返程也不代表我們一路上都暢通無阻啊。那些獵兇座的守衛和士兵們可是隨時隨地都盯着我們呢,如果這個時候我們恢復你長公主的身份,那可就麻煩了呀。”
越是聽,甜酒酪就越是焦慮起來,她甚至急的快要哭出來,連連跺腳道:“那……那你們究竟是什麼意思?!自從進入這個國家以後,我的公主身份就一直被剝奪了!我已經快要受夠了!你們……你們這些傢伙以爲這種事情可以一直隱瞞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