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塞威亞的聲音，女皇一時間就感覺渾身都有一種暖洋洋的舒心感。
她滿臉感激地看着眼前這個赤狐一族的女性，點頭說道：“塞維婭，我真得很高興你站在我這一邊……”
塞維婭的臉上掛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緩緩說道：“那麼現在，讓我們回過頭來看看這場談判。”
“如果我們與藍灣之間達成協議，彼此之間形成了貿易掛鉤，那麼取而代之的，就是這三條法令全都會遭遇到不同程度的折損。”
女皇想了想，似乎一時間沒有想明白：“怎麼說？”
塞維婭耐着性子，笑了笑，說道：“首先第一條，軍功制。我們推出軍功制，一方面是爲了提升軍隊的戰鬥力，一方面也是爲了打擊那些軍事貴族的權力。還記得上次我們見過的那個伯爵嗎？他身上的肉幾乎都是橫着長的，一個他幾乎快要抵得上四個我了，這樣的胖子怎麼可能還騎在馬上出去打仗？”
“但是如果我們和藍灣之間保持和平，那麼那些平民，尤其是沒有多少資產，近乎走投無路的平民就沒有一個可以安然去死或是飛黃騰達的機會了。這些不安定的因素就會被壓制在我國的環境之下，沒有向外的發泄渠道。然後，那些軍事貴族的地位也就保住了，我們至少短時間內再也沒有辦法動他們。”
“第二條均田制，乍看起來均田制和貿易鏈接之間好像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如果我們和藍灣的貿易進行鏈接，那麼我國國內的重點就會從那已經日益嚴重的土地兼併，向着經貿領域發展。”
“我不是很懂經濟上面的東西，但是我只知道，我向陛下提出均田制，爲的就是要解決我們國內的一些大地主，他們佔有的土地實在是太多了……而有太多的人卻沒有足夠的土地能夠進行耕種。這些失去土地的人最後會變成流民，他們原本可以通過軍功制來死掉或是爲我國賺取戰功，但是現在沒有戰爭，他們就會繼續在我國境內成爲一個隱患。”
“最後的官僚選拔制度，如果我們真的通過了貿易鏈接，那麼今後我們都會用金錢來衡量我國的得失了。如果要論金錢的話，那麼誰能夠比得過那些貴族？時間一長，他們肯定會在各個貿易關鍵位置安插他們自己的人手，逐步逐步地將那些並沒有多少經驗，但是更加效率，學習能力也更高的人才給排擠出去。”
“陛下，這並不是我在危言聳聽。而是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爲了能夠保住他們現在的地位與權勢，絕對不會吝嗇任何的機會。只要我們與藍灣之間達成了貿易協定，那麼他們接下來就一定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要求終止您頒佈的法令！甚至下一步，可能會要求將皇子立刻提上登基的日程，從而好控制住您的國家！”
女皇的臉色一直都顯得憂心忡忡，現在聽到塞維婭口中所說的“控制國家”之後，整個人的精神都是爲之一振，雙全都不由得捏的更緊了一點。
她點了點頭，臉上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她衝着塞維婭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的話……那我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身負一個大國的榮耀與頂樑柱，女皇十分清楚自己的責任究竟在哪裡。
與藍灣之間停戰止戈的確能夠很好地處理外交事務，但是在處理這個外交的同時，內部情況也會變得越發繁雜。
身爲一名皇，哪怕是一名女皇，更何況是一名已經登基，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那麼多年的女皇，她當然很清楚自己不應該單純地就只是聽信一個親信而做出判斷。就算這個人是宰相夫人，是她最近這段時間最看得上眼的這個小姑娘也不例外。
但，她所需要做的是吸取各方面的意見，最後在自己的心裡統籌出一個最恰當的操作。這個操作必須謹慎，也必須要對得起自己身上的皇位！
最最重要的，是要能夠繼續延緩那些心中塞滿了偏見與貪婪的貴族，讓自己的皇位能夠坐的更加穩妥，更加舒適一點。
塞維婭離開了女皇的寢室，在侍女的帶領下，緩緩地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深夜，漫步在這靜悄悄的走廊之上，一路上只能看到兩邊的值夜女僕們垂手侍立，但一個個的卻都如同玩偶一般。
打開房門，進入自己的房間，待得外面的女僕離開，關好門窗之後，塞維婭似乎一直到這一刻才終於能夠放下自己的僞裝，重新回到只屬於她自己的世界中來。
“嘿喲~~”
她把手伸向身後，稍稍用力，將那根僞裝的赤狐一族的尾巴拔了下來。
將這個尾巴抱在懷裡，她默默掂量着，嘴角上的笑容也是伴隨着四周無人，而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看了看手中的這條尾巴之後，她將尾巴放下，緩緩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眺望着外面的景色，看着城堡內一些地區中的士兵來來往往巡夜。
再向着藍灣使節的那個方向望過去，卻見到那邊的燈火依然透過窗戶竄了出來。
見此，她的嘴角終究還是再次露出了微笑。
“唉~~~什麼時候才能夠恢復力量啊~~~”
回到一旁的牀上，她整個人向着牀上跳去，躺在上面來來回回地滾了兩圈。最後，伸出手，望着天花板。
“每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會開始後悔。”
“後悔我爲什麼要把你侵蝕的那麼幹淨？就連一點點靈魂殘渣都不剩。你難道不覺得每每在這種時候，我們能夠有個人可以互相聊聊天，都會顯得十分的有趣嗎？”
塞維婭的手掌放下，按在自己的胸口。她默默地閉上眼，眉頭略微皺起，顯得十分的無可奈何——
“你們人類的故事中經常有這樣的段落吧？一個人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但是附身的又不是很徹底，原本的人格還是會時不時地冒出來爭奪身體的控制權。而且，人類的同伴也會不斷地前來呼喚。這樣的感覺多好？多刺激？你知不知道，我是多麼喜歡這種刺激的事情。光是想一想，在我面對危險的時候，突然間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原本我掌握全局的局勢卻是在某一個關鍵點的時候，你突然甦醒，讓我的身體不能行動，從而導致我的目標和計劃的全部失敗~~~”
“你難道就不覺得，這種事情非常的‘浪漫’嗎？”
“嘻嘻……我早就說過無數遍了吧？我是一個浪漫主義者。”
“如果不是爲了工作的話，我喜歡寫詩，唱歌，在休閒的午後陪伴在主人身邊，然後悠然自得，什麼事情都不幹地渡過一整天。對我來說，這樣的生活纔是最最舒心的日子。”
“但如果真的要工作的話，我還是希望我的工作能夠有個人聊聊天，透透氣。畢竟，我不能把我的身份向着四周的人述說，如果你的靈魂還剩下的話，我就可以對你述說，我們兩個也可以聊聊天，解解悶了，不是嗎？”
赤狐一族的女人躺在牀上，雖然嘴角還是帶着一抹微笑，但眉宇之間的那抹寂寞卻還是十分明顯。
在說着這些話的時候，她就像是在祈求什麼。似乎在祈禱那個已經被她徹底摧毀的靈魂，能夠如同故事書中所描寫的那樣，以一種衝突性、戲劇性，甚至是頗具浪漫主義風采的方式從她的精神深處凸顯，從而好能夠展現出這種一個身體擁有兩個靈魂的奇妙感覺。
爲此，這個女人甚至不惜將自己在精神方面的防守放到最大，甚至放到了只要那個靈魂還留存着那麼一點點的殘渣，這個時候只要稍稍用一點力就可以重新奪回身體控制權的程度。
只是……
今晚的夜，依然如同往常的每一天那樣安靜。
在這個完全放鬆的身體之內，原本的那個靈魂卻已經再也不可能浮現出來了。
沒有意外，沒有浪漫，沒有突如其來。
當日，在她慢慢吞噬掉這個人類女人的所有靈魂，甚至將最後一點點的殘渣都吃到不剩下來的那一刻起，這個身體就已經徹徹底底地換了主人。
狐狸，是一種會寂寞的動物嗎？
當這隻狐狸現在一個人在人類之中，甚至沒有辦法尋找到一個知心人可以聊聊自己的心事，分享一下自己的所見所聞的時候，這種寂寞就會顯得尤爲壯大。
只可惜……
塞維婭張開嘴，在停頓片刻之後，她將自己的左手手指放進嘴裡，隨後用力一咬……
伴隨着咔啦一聲響，她的手指就被硬生生地咬了下來。
塞維婭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疼痛的色彩，但是隨即，她舉起手放在面前，看着那在不斷流血的手指，張開沾滿鮮血的嘴脣，笑着說道——
“你看，我會痛哦~~~你難道不會痛嗎？如果你還在的話，那就請你快點出來吧~~~不然，我可是會把你的身體一點點地全部吃掉喲！你不是一直都想着你的情郎嗎？我在和其他男人上牀的時候你都能夠保持沉默，那我一點點把自己吃掉，然後讓你再也看不到你的情郎的時候，難道你還能夠這麼淡定嗎？”
身體……依然沉默。
就只有那止不住的鮮血，還在一點點地往下滴落。
沉默片刻之後，塞維婭臉上的笑容終於完完全全地轉變成了失望。她一甩手，那些鮮血隨即飛灑到了地板上。隨後，她伸出那條又細又長的舌頭，輕輕地在自己的傷口上舔了舔，待得血不流了，這才一個轉身，閉目沉睡去了。
“對了……明天。”
“相信明天，一定會更加有趣，更加讓人激動，對不對？”
————
最近一段時間，清晨給愛麗兒的感覺永遠都不是什麼清爽，反而是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感覺自己會有無窮無盡的工作要做。
這種現象持續多久了？
或許已經持續好幾年了吧？甚至是打從自己記事時起，就沒有停歇過。
只不過最近這種感覺顯得越發的明顯罷了。
起牀，略微梳妝打扮一番之後，愛麗兒穿好正裝，在門口女僕的指引之下，緩步前往這座城堡的一座山間庭院。
在哪裡，那位宰相夫人早已經穿戴好一切，在這邊等候多時了。
說是山間庭院，但這裡看起來反而更像是一個懸崖之上的凸起部位。
愛麗兒拉着一條長長的索道沿着山脈那宛如刀削一般的懸崖攀爬而上，在那半空中，有一條彷彿是由好幾條鎖鏈拉扯起來，懸掛在山崖之上的小小涼亭。
在進入這個涼亭之後才發現，這裡簡直比昨天晚上的按個蟻獅談判平臺更加險峻！除了一條只能夠讓一個人通行的索道之外，這裡一面是懸崖，另外三面全都是萬丈深淵。
在這樣的地方吃早午茶，也實在是一件考驗人心臟的事情啊。
愛麗兒看着那個早已經就坐的塞維婭，隨後看了看自己的身後，說道：“我的朋友們怎麼沒有來？”
塞維婭微微一笑，親自端起一壺茶，在茶几上的兩個杯子中分別倒了一杯，說道：“或許來遲了？請就坐吧。還是說您現在已經膽小到就連獨自一人也不敢了？”
說實話，愛麗兒還真的不敢。
過去一個多月裡面，自己身邊沒有一個合適的戰鬥成員陪伴這種事情，讓她幾乎是提心吊膽了足足一個月！現在好不容易和自己的公會成員匯合了，鬼才會想要再次脫離！
但是當愛麗兒轉身回頭之時卻發現，引領自己過來的那個侍女現在已經離開，遠遠地站在索道盡頭的地方背對着這邊站着。很明顯，是堵住了愛麗兒的退路。
眼看撤退無門，愛麗兒只能大着膽子狠下心，在塞維婭的對面坐了下來。
“你今天穿的不像是昨天？現在正經多了。”
愛麗兒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位宰相夫人，不同於昨天那妖嬈的裝扮，現在的她穿着合適的裙裝，不僅僅是肩膀，甚至就連手腕和手掌都被牢牢地包裹起來，除了一張臉之外，完全沒有流露出任何的肌膚。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看到那副模樣的話，愛麗兒恐怕真的會以爲這是一個十分保守的女士呢。
塞維婭則是微微一笑，說道：“特斯拉……師兄，她還好嗎？”
愛麗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他知道你已經嫁人了的話，相信一定會很難過。但是看到你現在似乎過得不錯，他應該也會比任何人都爲你高興。”
聽到愛麗兒這麼一說，塞維婭舉着杯子的手略微一顫，這樣的一個小動作自然沒有能夠逃過愛麗兒的眼睛。
只是塞維婭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舉動，將茶水喝掉，緩緩說道：“我這邊也有很多的苦衷……就如同昨天的那場宴會。我明明是一名未亡人……是一個寡婦。但是爲了讓大家高興，我不得不穿上那樣暴露的衣服……我自己都覺得我有些對不起我那已故的丈夫……唉……在這裡生活的時間久了，有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快要不記得我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一邊說，塞維婭一邊放下水杯，一邊望着愛麗兒，苦笑一聲，說道：“就你對我的瞭解來說，你覺得我變了嗎？”
對於塞維婭現在的處境，愛麗兒瞭解的並不多。但是仔細想想，既然能夠在宮廷之中，那麼想來一定會產生什麼變化的吧……更何況哪怕是爲了特斯拉，自己也應該好好和她說點話纔是。
“說實在的，我對你的瞭解其實並不多。”
愛麗兒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曾經是一個間諜，你想要把特斯拉帶到這個國家來，我還知道你很聰明。但是對於你究竟是不是這樣的性格……我倒是不清楚。你或許變了，又或許沒變。這種事情我無法回答，也就只有你自己能夠回答出來了。”
塞維婭的嘴角再次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她看着愛麗兒，似乎是在仔細端詳這個人類女性的眼睛。
在確定這個人類真的辨認不出自己和塞維婭的性格差別來之後，她才淡淡地點了點頭，說道——
“請替我向特斯拉師兄問好。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唉，只可惜，雖然我丈夫現在已經死了，但是我還是宰相夫人。這輩子想要和師兄再接上一段緣，估計是不可能的了。請幫我祝願他幸福，早點找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孩子，然後安安穩穩地渡過下半生吧。”
良久，愛麗兒才端起面前這杯茶水，輕輕地抿了一口。
茶香不算太農，畢竟獵兇座帝國並不以這種農產品爲主要的貿易點。
別過頭，看了看涼亭外的雪景，此時風雪再次吹了起來，眺望遠方，反而有了一種一覽衆山小的通透感。
“塞維婭，你這次把我單獨找來，應該不會僅僅只是想要和我敘舊那麼簡單的吧？”
沉吟片刻之後，愛麗兒還是決定將話題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