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克笑了一聲,說道:“你父親還能夠教你讀書寫字嗎?看起來你家裡也是讀過一點書的人啊。”
啫喱低下頭,別開腦袋:“是的……我父親稍稍讀過一點書……平時在村子裡,在農閒下來的時候,會幫忙村民們寫信……讀信……還會念一些故事書給孩子們聽……他會教我讀書寫字,教了我一點……”
達克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有一個好父親。但是啫喱,如果你的父親看到自己的兒子現在竟然成爲了一名強盜,他又會有怎樣的想法?你這樣,實在是太讓你的父母傷心了。”
啫喱微微一愣,在這之後,他卻是不再說話了。
看他突然陷入沉默,達克也是有些好奇,隨即說道:“怎麼了?你別以爲你這樣的做法不會讓你父母知道。也別以爲你已經十六歲了就可以避免被爸媽打。你父母現在人在哪裡?就算在強盜攻打鵜鶘城的時候你沒有動手,我依然會主張把你父母叫過來。我覺得他們身爲父母,一定會好好管教管教你這個混蛋兒子——”
“我爸爸已經死了……”
剎那間,達克到嘴邊的話語卻是停了下來。
他低下頭,默默地看着這個少年,沉思片刻之後,緩緩呼出一口氣。
在這個年代,父親去世並不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
哪怕是他自己的家庭,母親也早已經過世,而自己的父親卻是患上了精神疾病一般,開始病態地把自己當成母親那樣精緻的瓷娃娃去豢養,甚至還一直和自己強調自己的母親並沒有過世。這樣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
所以,達克開始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理解這個少年的處境了。當下,他伸出手,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是嘛……我很遺憾。你的媽媽呢?”
啫喱:“他們說……媽媽突然間發瘋,殺掉了爸爸……然後,他們把媽媽給吊死了……”
達克那堵在胸口的聲音再一次地無法散發出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十分稀奇古怪的東西一樣,完完全全無法理解現在的這種場景。
沉默片刻之後,達克卻是隻能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話的話,可以隨時隨地來找我。你在這次的強盜事件中並沒有做出過什麼過分的事情,我會向法官求情,讓你儘量不要遭受太多痛苦的。”
“而在那之前……你就先好好休息休息吧。”
那一瞬間,達克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麼辦法能夠安慰這個男孩。
雖然說自己的家庭一樣非常的不幸,但是仔細想想,自己從小到大都是錦衣玉食,儘管老父親對自己十分的嚴格,甚至嚴格的有些變態……可除了同樣是單親家庭之外,達克覺得這個少年還真的沒有什麼地方能夠和自己作比較。
地位,階層,能力的不同,讓達克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話語來安慰這個少年。也是在這一刻,他開始深深地明白了自家會長所說的那些話……
那些數落自己,說自己完全就是因爲太空太閒,沒有吃過真正的苦,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富家子弟紈絝小哥,又怎麼可能理解普通人真正的痛苦的話。
稍稍安慰了一下啫喱之後,達克起身,離開。在走出兩步之後,他回過頭,再次看了看那個小男孩。思索片刻之後,他突然回過頭,從懷中取出那個手鐲,來到啫喱的身旁,說道——
“雖然,我覺得你可能不需要這個。不過,我還是把它送給你吧。”
達克學着自家會長的模樣,在嘴上露出微笑,說道——
“你可以戴,也可以不戴。只不過,如果這個手鐲被損壞的話,我可以第一時間知道手鐲被損壞。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是一種監視。但是對你來說,我更加想要將其視爲是一種關懷。”
達克將手鐲放在地上,繼續笑道——
“當你以後遇到什麼實在是克服不了的困難的時候,就弄壞這個手鐲吧。我想,只要我能夠趕得上,我一定會努力趕過來,幫你解決那些麻煩事情的。”
啫喱低下頭,看着地上的那個手鐲。那一刻,他那雙沮喪的眼睛裡面終於開始蘊含起了些許的光芒。
他看了看面前的達克,隨後再次看看地上的手鐲,隨後,這個男孩臉上終於浮現出笑容,立刻蹲下身撿起那個手鐲,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左手上扣了下去。
“啊!我不是說你要戴上……唉,好吧。”
達克單手叉腰,顯得有些無奈。不過看到這個少年現在一臉高興的模樣……那也就算了吧。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痛苦的人,如果每個人都能夠找到一點點心靈寄託的話,相信任何人都可以讓自己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的吧……
想到這裡,達克轉身,緩緩離開了這個少年的身旁,讓他繼續去協助整理參加比賽的人羣。
只不過,當達克走到那邊的忌廉身旁的時候,原本滿肚子的傷懷感情卻是立刻被這裡那粗俗無禮的吵鬧打牌聲給弄得煙消雲散。
“哈哈!我贏啦!我終於贏了一把啦!哈哈哈!”
一名囚犯高高舉着手中的牌,臉上寫滿了高興。
而在他的對面,包括忌廉在內的幾名作爲進攻方的囚犯,全都無可奈何地將手中的牌扔了下來。
忌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說道:“別得意太早了大叔!如果不是我們這邊有兩個新手的話,你以爲能夠在我的猛攻下維持你的陣容不被擊破嗎?再來!你可以在我手中贏下一次,但你無法永遠贏下去!”
囚犯們吵吵鬧鬧的,開始洗牌,把這些牌重新堆疊好。幾個人在抽了牌確定誰是進攻方,誰是防守方之後,分別坐好位置,牌局再次開始。
忌廉捏着手中的牌,思索着應該怎麼進攻。一轉眼,看到達克已經在他身後坐了下來,笑着說道:“看起來你還真的是挺忙的啊?有空到處閒逛,有沒有空和大家一起打牌?”
達克:“你們玩吧,我看着就好。”
忌廉哼了一聲,將手中兩張士兵牌打了出去,排列陣容。
與此同時,那個名叫猶大的囚犯現在也是捏着手中的牌,一邊打,一邊冷哼了兩聲,說道:“看起來你們人魚之歌還真是閒,能夠花上一天的時間在這裡陪我們打牌。”
忌廉連看都沒有去看他一眼,說道:“是啊是啊,我們很閒。我們這麼閒着來你們這邊打牌,結果就是我們的會長必須要比平常忙上一倍。估計現在我們的會長不斷地在城裡面轉悠,協調各個部門的各種事情吧。”
作爲防守方的一名囚犯看了看局面上的戰況,猶豫片刻之後,抽出一張城牆牌放下,說道:“忌廉典獄官,你們的會長……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啊?她這個貴族和我們所知道的貴族,很不一樣啊!”
忌廉呵呵一聲冷笑,一邊玩一邊說道:“你們覺得我們會長是一個怎樣的人?”
猶大:“一個漂亮的女人,憑藉自己的漂亮外表擔當了某個高等貴族的情婦,然後利用自己受到的寵愛,拿着貴族的錢組建了這麼一個公會,拉着你們這些所謂的公會成員玩玩。”
放下手中的牌,猶大再次瞥了一眼旁邊的忌廉,繼續說道——
“但其實,你們的會長擁有某種可怕的惡魔力量,她可以迷惑任何一個男人爲她效力。她的力量強大到已經沒有人可以剋制她了,只有傳說中的勇者纔有這個實力砍下她的頭顱。”
碰——!
猶大的話還沒有說完,後面卻是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捶地聲。
衆人轉過頭,只見布萊德的雙拳重重地砸向地面,隨後一臉怒意地走了過來,站在猶大的身後。
對此,猶大卻是完全沒有任何驚恐的表情。他就像是已經視死如歸了一般,嘴脣雖然有些顫抖,但還是一動不動。
忌廉擡起手,示意後面的布萊德稍稍冷靜一下。
隨後,他捏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牌,想了想後說道:“在我看來,你們真的是愚蠢到了極點。別以爲你這樣一幅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就可以掩蓋你的愚蠢。”
“你說什麼?!”
猶大捏着牌,咬牙切齒。
忌廉倒是很輕鬆地繼續舉着手中的牌,說道:“我就是說你愚蠢,而且愚蠢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一個人可以愚蠢,一個人也可以壞。但是一個人不能夠又蠢又壞。可是在我看來,你就是那個典型的又蠢又壞的代表。”
“人魚之歌!要殺就殺,別那麼多廢話!”
猶大突然間暴起,他擡起右手,那個拷在他手腕上的手鐲上猛地浮現出水藍色的紋路。這些紋路讓這個手鐲能夠很好地控制住這個人的元素親和,讓他不能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來。
但是,他現在這樣突然暴起的模樣,自然也是將整個倉庫內的所有囚犯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呵,不承認嗎?那我問你,如果我們會長真的擁有那種強大的迷惑力量的話,那她幹嘛還讓我們過來看守你們?直接用那種你口中的惡魔力量給你們每個人施加一個迷惑,讓你們開始死心塌地跟隨着我們會長不就行了?”
一時間,猶大卻是猛地啞然。
他的腦子似乎還沒有能夠轉過彎來,但是忌廉可不在乎,繼續說道——
“我們我們會長真的擁有那麼強大的惡魔力量的話,那麼你們根本就不可能會聽到這些糟糕的傳聞。任何人只要對我們會長產生疑問,那麼我們會長就可以迅速使用迷惑力量讓對方閉嘴,不是嗎?你如果說我也被我們會長迷惑了,那麼我的實力遠遠超過你,你憑什麼認爲你不會被我們會長所控制?”
忌廉將手中的牌完全打出,一口氣形成了攻城的陣容,瞬間擊碎了防守方的所有城牆。
隨後,忌廉攤開雙手,再次說道——
“迷惑魔法?那還真是一種輕鬆的力量啊。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奇妙的力量,能夠讓任何人都喜歡上我們會長的話,那麼我們會長幹嘛還當一個區區的情婦?當正室不香嗎?”
“不,甚至都不用去當什麼所謂的正室,我們會長直接迷惑掌權者,讓我們藍灣帝國的最高統帥直接將整個皇室,整個帝國都交給我們會長不是更加方便?所以,你來告訴我,如果你不是又壞又蠢的話,我們會長爲什麼不去做那種輕鬆的事情,反而還要爲了你們這些強盜,整整三天的時間僅僅只睡了兩個小時,其他事前全都是用來忙碌?你告訴我啊,猶大。”
這個強盜魔法師,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見他啞口無言,忌廉冷哼一聲,在防守方的陣型被其他兩名進攻方打的潰不成軍的時候,他雙手叉腰,站了起來,緩緩道:“你只覺得我們會長是一個情婦,我們會長創立人魚之歌,然後在鵜鶘城內成爲一名有名的地方勢力,僅僅是因爲我們會長是一個貴族的情婦?那麼好,我來問你。我來問問在場的所有人!”
忌廉擡起頭,大聲喝道——
“大家也都是見過,或是聽說過貴族的人了。就算沒有見過貴族,你們也知道自己村的村長!現在,你們站出一個人來告訴我,你們在看到我們會長之前,有見過任何一個情婦,能夠一手運營一個龐大的公會,一邊建設城市,然後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處理的井井有條的嗎?!”
所有囚犯,全部啞然。
而聽到這裡,那邊的達克默默地閉上眼睛,嘴角含着微笑。
布萊德則是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再次坐下。
忌廉環顧四周,見這些囚犯中沒有一個人膽敢站出來頂嘴之後,他知道,自己的說辭已經逐漸成功了。
“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從哪裡聽到了有關我們會長的壞話,但是這些壞話讓你們決定來攻打鵜鶘城。你們扣心自問,你們攻打鵜鶘城的理由是我們會長嗎?還是說你們沒有了工作?沒有了收入?或者說,你們僅僅是認爲我們公會的會長是一個女人,所以就覺得這是一個軟柿子,容易拿捏,就想要過來碰碰運氣?”
“然後,你們見識到了我們會長,看到了我們身爲人魚之歌成員的力量。你們難道真的覺得,就憑藉我們會長那個小胳膊小腿的,真的擁有可以毀滅你們過去生活的力量嗎?難道這裡面不是有什麼誤會,或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迷惑魔法,與惡魔做交易,凡此種種,只要自己解釋不了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地怪罪到這種奇奇怪怪的力量上面去。就因爲這些話,我們會長爲了運營這家公會所付出的所有血汗,所有的操勞,所有的精力,爲了能夠把鵜鶘城建設的更好而徹夜不眠地開會,做筆記,做表格,與城內許許多多的人進行協商,彼此之間進行妥協……這些所有所有的操勞全都被你們否定了!那麼現在,究竟是誰更過分?誰在運用所謂惡魔的力量?是我們那個二十歲不到,現在忙得每天都睡眠不足的會長,還是你們這些自以爲可以通過暴力摧毀些什麼東西就可以奪回一切的強盜們?誰纔是惡魔?嗯?!”
忌廉或許是說的有些累了,再次坐了下來,看着面前這幅已經形成定局的牌局,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在這個時候,在場的沒有人能夠說話。
他們全都保持着一種安靜的姿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內心的深處也是開始有些緊張起來。
“哼,隨便你……怎麼說吧。”
或許,猶大也已經被說服了一點吧。
但是他卻還是硬撐着,絲毫都沒有給出任何的好臉色,繼續說道——
“你們會長是貴族,貴族天生就比我們這些平民優秀。天知道你們這些貴族的腦子裡面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是貴族的話,你們會長當然能夠輕易做到我們這些普通人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我們會長,是奴隸出身。”
就算猶大說話的聲音有些輕,僅僅只能讓這附近的一些囚犯聽到。
但是忌廉卻是絲毫不客氣,直接用一個能夠讓整個倉庫內所有人都能夠聽到的聲音,大大方方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而在猶大以及四周大量的囚犯全都帶着震驚的表情望着這邊的時候,忌廉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帶着嘲諷的口吻說道——
“是啊……沒想到吧?震驚吧?我們的會長她真實的出身不僅不是一名貴族,更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真的要論出身,我們會長的出身甚至連你我都不如。”
“她不是什麼貴族大小姐,相反,她是一名奴隸。打從五歲時候開始,她就成爲了一名連‘藍灣帝國市民’都算不上的,和傢俱,牲畜沒有任何區別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