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爲了籠絡路強,劉裕是真不惜下本錢,竟然派了二十餘艘千旦大船,來迎接路強及其手下。
只是此時的路強卻已經不是任何人能籠絡的了。不過劉裕此舉卻讓他產生了很深的戒心。
劉裕似乎對自己身邊的事非常清楚,是自己的隊伍中有他的人,還是他一直都在關注自己?
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麼用,不過決不能再給任何人控制自己的機會。
看着隊伍都上了船,路強轉頭對範成道:“承蒙劉裕將軍厚愛,我剛剛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我就這麼空手去的話,恐怕在別的將領面前也不好看,所以還請你轉告劉裕將軍,我準備先爲他立上一功,然後再去拜見他”
“什麼?你…你不同我一起回建康?”
範成顯然沒想到路強會突然來這一手,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聽是潯陽有重兵防守,劉裕將軍只派一路人馬前去,恐怕短時間無法攻下潯陽啊!所以我準備前去助一臂之力,待功成之日,再去建康”
路強完全一副爲劉裕盡忠的神態,而且說的有理有據,可範成總覺什麼地方不對。沉吟片刻道:“竟然這樣,那我就隨路兄一起去潯陽,不然船隊怕不能完全聽命於路兄”
這小子腦袋反應倒是夠快的,不過要是跟了我,再想回去,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原本還打算冒充劉裕的人馬四處招搖撞騙,卻沒想到真的坐上了劉裕的戰船。
其實路強想去潯陽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就是他聽說司馬德文、也就是他的親兄弟被關在那裡,他很想與司馬德文見上一面。
包括王神愛也好,那都是精神上的親人,而司馬德文卻是他實實在在的血緣親人,儘管路強和他沒什麼感情,但兩人血管裡流的是同樣的血,另外在永安宮的時候,路強能感受到這個兄弟對他真心的關護。
所以路強要去見他,哪怕不能把他帶走,也會盡可能地不讓他受到傷害。
這邊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建康,聽說路強上了劉裕的船,劉毅的肺子差點沒氣炸了,不過心中也未嘗沒有後悔,這麼好的人才,就這樣被自己逼走了。
儘管很生氣,劉毅現在也沒心思去管這件事了,因爲劉裕在整編了桓玄留下的兵馬後,軍隊也暴漲至十餘萬,比他只多不少,而且大軍駐紮在覆舟山下,隨時都能開進建康來。
而他的軍隊在幾次分派任務之後,身邊只剩六七萬人,想要同劉裕硬磕,已經不太現實了。
正是因爲有了劉裕的存在,朝中原本支持他的一些大臣們,對他的態度開始變得曖昧起來。這纔是讓他最爲腦火的。
劉裕的態度也很是耐人尋味,整天就在建康城外cāo練人馬,卻根本不進城,也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其實劉毅已經知道劉裕派人去救廢帝,而他派族兄出去,其實用意也差不多,不過不是救人,而是告訴劉僠,伺機幹掉廢帝,然後他在建康召集百官另立新君,甚至這個新君的人選,他都找好了,是個只有三歲大的司馬氏皇族。
不過潯陽那邊沒有消息,他當然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沒有皇帝這個可以代言的傀儡,劉毅當然不能着急封自己官職了,更何況外面還有劉裕在虎視眈眈呢!
所以他愁啊!這幾天連嗨咻měinǚ的心情都沒有了。
今天他的府上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天鬆老道。
對於這個老道的突然到訪,劉毅很有些意外,因爲他早就聽人說,這個老道在建康可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
上至僞帝桓玄,下至官員百姓,都十分信奉他,劉毅還聽說,有不少官員已經拜他爲師。可以說別看他是個出家的道人,卻在建康的官場中很有影響力。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劉毅也不可能見他。
天鬆老道來見劉毅,確切地說,是因爲他在劉裕那裡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劉裕那個人城府太深,讓天鬆有種摸不透的感覺。
在桓玄的幫助下,現在建康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幾乎到處都有他的徒子徒孫,不過有一個地方他卻始終插不進去、那就是建康的衛戍部隊。
桓玄在的時候,他已經有徒弟被安插進去,可沒想到桓玄敗的這麼快,以致讓他的計劃全部落空。
現在劉裕不肯進城,而且天鬆能看出來,這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他當然希望能找一隻聽話的老虎,來施行他的計劃。
抱着這個想法,他才主動找上門來。
“仙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現在能讓劉毅迎到廳堂門口的已經不多,可算是很給天鬆面子了。
天鬆表現的很矜持,微微稽首,道:“貧道不請自來,纔是罪過,久聞劉將軍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兩人虛頭巴腦地說着些沒營養的話,進了會客廳分賓主落座,侍女送上茶水後退了出去。廳堂內只有劉毅和天鬆兩個人了,兩個人卻突然靜了下去,因爲彼此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天鬆在觀察劉毅的同時,劉毅也在琢磨天鬆的來意。
片刻後,天鬆忽地一笑,道:“將軍無需揣度貧道的來意,實不相瞞,貧道是來爲將軍排憂解難的”
“哦!本將軍有什麼憂難?”
都是姓劉,這傢伙可比劉裕好對付多了。
“皇帝未歸,朝廷運轉不起來,將軍得不到想要的賞賜,而城外又有劉裕大軍虎視。這些難道都算不得將軍的憂難嗎?”
天鬆知道劉毅想要什麼,所以他已經有把握吃定劉毅了。
天鬆的話說到了劉毅的骨子裡,冷冷地看了天鬆一會,才道:“道長即爲出家人,爲何對這些凡俗之事如此上心?”
天鬆微微一笑,道:“將軍快人快語,讓人欽佩,既然將軍問起,那貧道也就直說了”
“貧道是出家人,自然希望天下太平,我道家興盛。可如今朝綱紊亂,將領擁兵自重,百姓流離失所,貧道怎忍心袖手旁觀?所以我欲助將軍早日重整朝綱,掃平叛逆,救黎民於水火”
天鬆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不知道他底細的人,還真容易被他懵住,不過劉毅卻也不是三歲小孩。
這老雜毛在建康的gāoguān顯貴那裡很有影響力,如果他真肯幫我,或許也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這,劉毅站起身,向天鬆抱拳施禮,道:“道長慈悲心腸,劉某代天下百姓先行謝過道長,不知道長可如何幫我?”
兩個人可謂是各有所需,所以也無需拐彎抹角地兜圈子。
“貧道知道將軍所慮何事,不外乎名不正,言不順而已,其實這在貧道看來,不過小事一樁,將軍可召集朝臣,在司馬氏皇族中選一有威望之人,聲言由其在皇帝未歸之前,代理國政”
“道長所言,在下不是沒想過,只是恐朝臣不答應啊!”
“呵呵!這件事就交由貧道來辦,明日上朝,保管給將軍一個滿意的答覆”
自己琢磨好長時間的事,老道一天就能辦成?劉毅真有些將信將疑,不過這種事當然是寧可信其有的。
再次抱拳道:“此事若成,在下一定重謝道長”
“呵呵!出家人不在乎那些虛利,不過說起來貧道確實有件小事,想要將軍幫忙”
“道長請說”
“貧道有幾個俗家dìzǐ,雖然練就了一身武功,卻與修道無緣,所以貧道厚顏,想請將軍給他們個前程,不知將軍可否答應?”
“我當是什麼事,小事一樁爾”
說到這,劉毅心中忽地一動,又問道:“您的dìzǐ既然都是武藝高強之人,可有精於刺殺之術的?”
“貧道告誡過dìzǐ們,練武藝,是爲了殺敵報國,即便是私下仇殺,也必殺那些十惡不赦之徒”
“哎!不瞞道長,在下軍中原本有一武功高強的將領,在下也一直很看重他,誰知此人心懷叵測,借敵軍之手,刺殺我大將,險些釀成大禍,現已叛出我軍。我雖屢次派人殺他,卻苦於無人是他對手,不知道長…”
“如此jiān佞之徒,人人得而誅之,將軍放心,貧道這就讓dìzǐ去取他的人頭,不知此人姓甚名誰?”
“他叫路強,如今正前往潯陽途中”
一個一心爲朝廷,一個一心爲百姓,兩個“忠貞”之士慷慨激昂的話語聲,從劉毅的廳堂中一直傳出很遠…
戰船在江面迎風破浪地前行着,戰旗在風中獵獵做響,數十隻好奇的水鳥盤旋在戰船左右,好像在護航一般。
看着負手挺立在船頭的路強,王鎮惡幾次想開口說話,最後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其實從上船之後,他就一直想找機會勸說路強,按照他的想法,路強應帶兵直撲荊州,那裡雖然是桓玄的老巢,但一來桓玄是乘船而逃,逆水行船,一定不過先到荊州的。
只要路強先一步趕到荊州,控制住江陵,就能徹底掐死桓玄的退路。
桓玄雖然是在荊州起家,不過如今他已是衆叛親離。路強搶先佔據荊州,看似很危險,而一旦成功,回報也是豐厚的。
荊州錢糧富足,水道縱橫,又勾連巴蜀,是極好的修養生息之地。
只要能佔住荊州,不出三年,路強一定可以積累出爭奪天下的資本。
這個想法王鎮惡相信路強能明白,卻不知道他爲什麼一定要去潯陽。
其實路強也不知道,此時的潯陽已經是座空城,而他的弟弟司馬德文,已經被桓玄夾持着,逃往荊州治所、江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