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夏秋淡淡的笑,面上大方:“的確緣分。”
看對方不願多聊,方若彤也沒再說什麼,又頷了個晚輩禮,便走了回去。
雙方既算萍水相逢,將來又應當再無交集,多話自然也就不必,只算禮數頷首一番,便也夠了。
方若彤走在前頭,紀夏秋在紅姐兒的攙扶下落後幾步,兩幫人前後腳的出了院子,朝着大門走去。
管事早已在大門口等着,見人出來,親自上前殷勤。
方若彤昨日見過這位管事,正想親自開口多謝一番,便見其直直的從自己身邊走過,朝着她後頭那位夫人走去。
“夫人昨夜睡得可好?可有什麼不適的?丫鬟伺候得可如意?”
一番噓寒問暖,聽得前頭的方若彤愣神,又被老嬤嬤拉扯一下,催促:“小姐,咱們上車了。”
方若彤只好上車,卻透過車窗,又看了外面許久。
這一看,就看到大門內,又走出來一撥人。
這些人,應當就是昨日管事提到,住在東苑的那幾位客人,因着都是男客,方若彤沒多看,收回目光,放下車簾。
而方若彤這一避諱,卻沒瞧見還未上車的那位夫人一行人,正好與那幾位男客碰了個正着。
紀夏秋瞧着眼前這幾張陌生面孔,視線浮浮,最後落在了人羣最後頭那個其貌不揚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似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擡眸看過來。
兩人目光相接,身畔的紅姐兒脫口而出:“嶽……”
才說一個字,就又住口,顯然也是意識到情況不對,不敢聲張。
紀夏秋徐徐收回目光,沒說什麼,也沒再看什麼,上了馬車,穩穩的坐在馬車裡頭。
風叔馳着車走,紅姐兒卻還透着晃盪的車簾,往後面瞧。
等到那莊園大門越發窄小,紅姐兒纔不安的回過頭來:“坊主,那不是……嶽公子嗎?”
雖說帶了人皮面具,遮了原本容貌,但認識的人,卻依舊一眼就能瞧出那犀利得獨一無二的目光。
曾經在豐州時,那位嶽公子陪在少爺身邊多年,紅姐兒見過其無數次,萬沒有認錯的。
紀夏秋只是“嗯”了一聲,似乎不虞多談。
紅姐兒卻好奇:“嶽公子這是有事要辦嗎?但他一向獨來獨往,怎的這回卻與旁人一道?那行人裡,我瞧個個都是功夫頂尖的,最前頭那個,身形步伐均帶了些外域之氣,古怪得很,嶽公子怎的與他們湊在一起。”
“外域?”紀夏秋回憶着之前那羣人的身形,嘆氣了一聲道:“巫族,可算外域?”
紅姐兒眼瞳一震:“巫族?巫族不是效忠……”
巫族不是效忠權王的嗎?
是啊,效忠權王,而此時,那素來神神秘秘的嶽單笙,正喬裝打扮,與權王一衆鷹犬同路……
他,到底想做什麼?
很久以前,紀夏秋就不太過問嶽單笙之事,因着知道,這個人,她操控不了,想過問也沒有這個手段,那陣子,她甚至希望嶽單笙能離開,不要老纏着陌以,讓陌以對這位大哥如此依賴。
而似乎也知曉了她的心意,嶽單笙找過她一次,深談一番,那次後,她便看開了。
只要對方對陌以沒惡意,那也就夠了。
說到底,相交以來,嶽單笙除了神秘古怪外,的確沒做過任何傷害他們之事,既然如此,她也沒道理以小人之心。
再之後嶽單笙離開豐州,行蹤不明,她便知曉,他是有正事要辦了,至於辦什麼,目的是什麼,她都不關心。
如今瞧見他竟與權王之人同行,她也沒過問,只要對方沒向他求助,她便不該多管閒事。
紅姐兒已經不問了,紀夏秋看她一眼,見她還是滿臉好奇,但偏偏又得憋着,笑了一聲,說:“儘快趕路吧,他的事,咱們管不了。”
紅姐兒點頭,探頭催促風叔加快車速。
而與此同時,在她們之後的另一批人,也上了馬車,星義看着人羣最後頭,那位三日前才從遼州趕來與他們會和的同伴,問道:“仇義,之前那位夫人,你認得?”
其貌不揚的青年冷淡的看他一眼,搖頭。
星義皺了皺眉,提醒:“此次前往青州,不可聲張,暗中行事,你可明白?”
仇義不耐煩的“嗯”了聲,閉上眼睛,不虞多談。
星義又瞧了他半天,見其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死人臉,也放下了心中的懷疑,催促車伕快馬加鞭。
通往青州的官道上,進來就尤爲的熱鬧,託了付家老爺子壽誕之福,最近來往車流絡繹不絕,硬生生是讓官道邊旁營生的茶寮客棧,賺了個金銀滿鉢。
日子好過了,老百姓嘴裡就熱鬧了,多少人閒聊狎談間,都是對青州付家的推崇。
也難怪,託了付家的福氣才賺了銀子,付家又是青州的土皇帝,多拍拍馬屁總是沒錯的。
……
方若彤抵達青州時,正是晌午,老嬤嬤提議先停下來吃點東西,下午就能進城。
一進客棧,便瞧見裡頭說書先生正被圍着,嘴裡說着青州付家七公子的軼事。
方若彤去了二樓的廂房,透過廂房的窗戶,恰好能看到一樓的景緻,便也阻止了老嬤嬤關窗,在上頭跟着聽起來。
說書先生正說得興起,言談間全是欽羨:“好傢伙,拳頭那麼大的珍珠!掌櫃的送上時,付七公子就看了那麼一眼,嘴皮一掀,就說,樣式倒是不錯。掌櫃的大喜,趕緊說要鑲給七公子做個念想,七公子轉口一言,卻道,磨碎了喂狗,似也不算虧待……”
周遭立刻有人反駁:“可胡說吧,拳頭那麼大的珍珠磨碎了喂狗?別說有沒有這麼大的珍珠,就說喂狗,這麼大的福分,哪裡夠格吃啊。”
說書先生一笑:“看官一瞧就不是咱們青州人吧,付家七公子,愛好廣泛,喜弄珍寶,能入他眼的東西,那是一百個擱在心裡頭寶貝着。不入他眼的,喂狗那都是寬厚,餵豬喂耗子的都有,那掌櫃的本以爲深海珍珠貴重,卻不想那樣大小的珠子,別說七公子瞧不上,就是付家得寵的丫頭下人,都沒得正眼看的。”說書的,難免誇大其詞。
此時又有人道:“如此好逸貪寶,當真紈絝至極,付家盛名滔滔,子孫怎的都是這種貨色?”
“喲,看官您可莫要瞎說,這要讓有心人聽了去,明個兒老漢怕是就瞧不見您了。”
“你這是威脅我?怎麼,這還沒入青州城呢,付家的手就伸出來了,老子是京都來的,天子腳下都待過,還在你青州待不下去了?再說,我分明聽說,前兩日你們那付七公子私放刑犯,置林設獵,已被京都來的大人給懲治下牢了,你們這些做百姓的,不在此時多爲其說些好話,倒是將他平日眼高於頂,遊手好閒的事蹟一一道來,這是怕他死得不夠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