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拿着那本《萬物志》,翻到其中一頁,對他道:“天南地別,諸物萬千,南境陰溼,北地乾冷,地質區大,或以人而歧之……”
於文堯靜靜聽她說,卻沒發現其中有提到千葉草的。
柳蔚說完,看着他:“南北氣候,土地,人物,都不同,故而藥方不可千篇一律,萬物志中很多處提到各地土質,人質,閣下多看看,便能體會其中不同。”
於文堯沉默下來。
柳蔚再說:“爲醫者,並非固守古籍,人會變通,將地質物質等東西融入不同人身上,便有不同效果。千葉草只是其中差異頗大的一種藥草,還有很多其他的,這個沒有哪本上是撰寫清楚的,且需要爲醫者自己琢磨,等你琢磨到底了,大略也是個上得了檯面的大夫了。”
於文堯抿了抿脣,手指摩挲着書頁的書皮,半晌說:“在下詢過幾位當世大醫,他們並未說過這些。”
“不奇怪。”柳蔚也不驚訝:“閣下並非他們的門生,說多了,對他們有什麼好處?況且閣下也不像是個會做大夫的,他們大概覺得敷衍敷衍,也就過去了,並非真心想教你。”
於文堯笑了一下:“這倒不是。”
似想通了,於文堯將書放回桌子上,語氣有些沉:“在下相信他們是真心教導,只是在下……估計是沒這個天分,在下缺了公子方纔所說的鑽研之心。”
柳蔚不再說話,跟他泛泛之交罷了。
從藥鋪偶遇,他便纏上自己,一路上鍥而不捨,這不像是對醫術沒有鑽研之心的人會幹出的事。
但柳蔚沒多問,因爲看得出對方也不想說。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於文堯先開口:“樓上有棋盤,公子可願與在下對弈一局,權當消磨消磨時間。”
柳蔚想了一下:“也好。”
兩人上了樓,柳蔚這才發現,二樓一半的地方是敞開,看着像個圖書館,另一半的地方卻是封閉,裡面是一間一間的包廂,隔着門,無法看到裡頭的情景。
於文堯上來,便對伺候的小童道:“安排一間小臥。”
小童伶俐的應道,去前臺拿了個牌子,就過來。
小童將他們領到一間包廂前面,兩人進去,柳蔚才發現這裡頭景緻還不錯,透着一股優雅的味道,即便之前裡頭沒人,卻也焚着清香,嗅得人心曠神怡。
“怎麼樣?”於文堯問。
柳蔚點點頭,坐在棋盤的一邊:“這裡很好,估計往後,在下也會常來了。”
“歡迎之至!”
小童準備好了茶水糕點,又將香換了一塊,再把房門闔上,這才離開。
房間裡安靜下來,黑白兩棋就在他們手邊,柳蔚是會下棋的,只是很粗糙,她的棋藝是跟着爺爺學的,穿越之後,便跟着付子辰偶爾下下。
付子辰說她性格懶散,觀不了棋中大意,一輩子也就是個臭棋簍子。
柳蔚倒是不生氣,下棋而已,不過是個興趣,太過執着反而失了味道。
於文堯棋藝精湛,他覺得柳蔚這人透着股高深莫測,與她下棋,也是帶了幾分試探的意思,通常懂棋之人,性格會較爲詭譎,他覺得柳蔚便像這種人。
但是下過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其實,下了一刻鐘勝負已經分了,但是柳蔚沒看出來,於文堯也沒提醒她,於是,在一盤已經結束的棋盤上,因爲於文堯沒有撿子,他們竟然下了又足足兩刻鐘。
到最後於文堯都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是好奇,這人是真的沒看出棋已下完了?還是故意扮豬吃老虎?畢竟他們不認識,但凡多點心思的人,對於別人的試探,或許真的會故意藏拙。
眼前這位是藏拙?
於文堯觀察了很久,最後放棄了這個念頭。
不是,絕非藏拙,因爲在吃了自己幾顆棋後,對方露出的那股洋洋得意的表情,儘管一再遮掩,他還是看出來了。
心中不覺想笑,於文堯說:“公子棋藝不凡。”
柳蔚抿脣笑笑,端起旁邊一杯茶,喝了一口,才說:“我棋不好,不過於文公子,似乎比我還不好,這樣咱們倒是能多對上一時三刻。”
於文堯但笑不語。
正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喧鬧聲。
於文堯喚了聲:“來人。”
守在門口的小童立刻進來。
於文堯問:“外面出了什麼事?”
小童回道:“是鎮格門的人,在緝拿兇徒!”
“鎮格門?”柳蔚挑了挑眉,脫口而出。
於文堯看向她:“柳兄認識鎮格門的人?”
“不認識,但是聽過。”柳蔚說着,問那小童:“鎮格門緝拿什麼兇徒?是天牢逃出來什麼犯人了?”
於文堯說:“鎮格門隸屬御前,便是天牢出了犯人,也不該勞動鎮格門,難道是宮中出了什麼事?”
小童說:“聽說是月海郡主在宮外遇刺,請了旨意,召來了鎮格門的人。”
柳蔚表情一下很微妙。
於文堯點點頭,譴退了小童,纔對柳蔚說:“月海郡主住在宮裡,出了事勞動鎮格門出手,也是尋常,不過倒是沒想到,她當真是恨你入骨了,私調鎮格門的人,事後,皇后必定要罵她一頓。”
“不是說請了旨意嗎?”
於文堯笑了一下,笑得有點高深莫測:“這位月海郡主,可不是那麼識禮數懂規矩之人,況且,這麼短的時辰,哪裡夠等到旨意下來。”
如今皇上不在京都,皇后與太后都在後宮,要請旨意,進個宮再出來,不知道要花多久,哪能這麼快。
柳蔚沒有說話,心裡卻很糾結,驚動了鎮格門,她一會兒要怎麼走?要不要派人回去跟容棱說一聲?但是她能派誰?
看了眼對面的於文堯,柳蔚心中搖頭。
這人不知身份,不能信任。
她這會兒也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要和兒子分開,陪小黎買糖葫蘆,也總比自己無端端惹上大麻煩好。
正想着,外頭又是一陣喧鬧。
聽着動靜竟然越發大了。
於文堯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在房中等等。”
他說着,便去了,柳蔚安靜的等在房內,她走到窗邊,推開窗子看了下面一眼,便看到滿條街都是武裝士兵,頓時驚訝。
這是知道她在藝雅閣,專門來堵的吧?
可是無緣無故,怎麼會知道她進了藝雅閣?於文堯帶她從後門進來,應該沒人發現纔對。
柳蔚一邊思索,一邊將窗子闔上,這時,於文堯也進來了。
他看到柳蔚便道:“只怕當真不好解決了,月海郡主圍了藝雅閣,說是有人看到,你進了這裡。”
柳蔚揉揉眉心:“算了,我出去吧,事情總要解決。”
她說着,就要走,手搭在門上,剛要推開,於文堯握住她的手腕。
柳蔚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