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手上有勁,一下就把屍體切開一道口子,將那口子拉大,他短短的手指,赤着就過去扒開那縫隙,使勁往裡面瞧。
“白煙呢,白煙呢?不見了,不見了……”
紀奉站在一旁,看着滿手血液,一臉求知慾的柳小黎,只覺得……有點胸悶。
血腥味瀰漫開來,在不大的停屍房內慢慢沸騰,紀奉後退一步,避開那噁心人的氣味,卻覺得依舊不舒服。
小黎卻相反,要說這孩子從小就是在屍體堆裡泡大的絕對不過分。
小時候,小黎是沒有玩具的,他的玩具是孃親泡在工作室裡的眼珠子,胎盤,人腦,還有一根根白森森,漂漂亮亮的人骨頭。
小黎對屍體和血腥味是最熟悉的,除了孃親的懷抱外,這種氣味,是第二讓他心安的。
沒一會兒的功夫,小黎已經把雙手都弄髒了,而葉元良如果還有靈魂在,也一定會死不瞑目。
自己的身體被搗鼓成這個樣子,有人在他胸口挖了一個大洞,再赤手空拳的伸進去翻找,這種感覺,估計真的不好。
小黎找了很久,卻再沒見到那白煙。
他很不甘心,小眉頭顰在一起,想辦法將那血洞扒得更大。
而就在這時,門外一道冷音響起:“果然。”
紀奉甚至沒反應過來有人靠近。
猛地回頭,眼底銳利乍現,但又憑着本能,第一時間收斂。
看到門外的幾人,紀奉規矩的站到一旁,沒有吱聲。
瞧見孃親和容叔叔來了,小黎滿身狼狽的坐在那兒,呆呆的望着他們。
柳蔚頭很疼:“不是讓你寫報告?你的報告呢?”
小黎傻愣愣的呆了一下,才伸出還沾着葉元良內臟的小手,怯生生的抓過旁邊的宣紙,乖乖遞過去,小聲的嘟噥:“我……我寫了……”
雪白的紙上,剎那間多了一隻紅色的手掌印,上頭,還沾着一些血液凝稠之物。
柳蔚看着那驗屍報告,聲音很厲:“重寫!”
“爲什麼!”小黎頓時不樂意了,一步跳下來,將驗屍報告捧過去,嘟着嘴說:“我都……我都快寫完了……”
“髒了!”柳蔚道。
小黎紅着鼻尖,用衣袖去把血印子擦掉,但越擦越髒,最後擦得更加不能看了。
過了好一會兒,小傢伙才頹然的停下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埋着頭啜泣。
柳蔚冷冷的瞟着兒子。
容棱沉默半晌,嘆了口氣,最後對柳蔚道:“你該提醒孩子。”
之前柳蔚讓小黎去做驗屍報告,卻忘了告訴小黎,這屍體血液有異,憑着小黎的好奇心,若是發現了那白煙,只怕會沉浸進去,把屍體折騰得不成人樣。
實則,昨晚柳蔚就是這麼做的,把好好一個人,拆成好幾片,最後再給人家縫回去。
柳蔚剛纔也沒想到。
等想到了,趕過來時已經晚了,看着一半身子沾着血的兒子,作爲母親,柳蔚覺得兒子還不如去玩泥巴呢。
小黎還沉浸在要重寫驗屍報告悲傷情緒中,整個人都是失落的,從頭到尾籠罩着一層黑氣。
到最後,容棱好歹將這孩子抱起來,替孩子擦擦臉上手上的血跡,低聲道:“回去重抄一遍,乖。”
小黎嘟着嘴點頭,再把小腦袋整個靠在容叔叔肩膀上,摸樣很消沉。
作業做完了,再重做一次什麼的,簡直是人間悲劇。
因爲小黎把葉元良的屍體搞壞了,柳蔚不得不留下來善後,再給人縫回去。
而這次縫的時候,不止孫奇在,紀奉也在。
孫奇已經有抗壓力了,昨晚的驚悚不可複製,今天好歹是青天白日,雖說畫面也極度富有衝擊力,但孫奇已經在迫使自己習慣了。
倒是紀奉,眼睛始終瞧着柳蔚的臉,表情,清淡,而微妙。
紀奉總覺得,這位柳大人,有些面善。
紀奉腦中,有個人影浮現出來,但又被紀奉立即否定。
只是五官像一些罷了,其他卻一點不像。
那個人,雖說也會些三腳貓功夫,但素來是溫婉柔媚,多情可人,那人也會針線活,也會刺繡,但絕對,不會往人身上刺,更何況是死人身上。
將腦中的情緒驅散開,再看這位柳大人,紀奉倒是有些佩服。
便是族內常年與蟲螞毒物打交道的幾位長老,只怕也沒有柳大人這樣的魄力。
還有柳大人的兒子。
小小年紀,已經如此膽大包天。
須知,就是族內公認天才之名的小冰,在面對人屍時,也多爲懼怕,這孩子,不止不怕,還能把屍體當玩意似的擺弄。
果然虎父無犬子,不俗,真是不俗!
若是族內也有這般天賦極高的孩子,該是多好。
小黎弄得很髒,回了客棧,便被壓着洗了澡。
沐浴乾淨後,小黎沒有閒着,而是捧着一疊白紙,在房間裡,乖乖的抄寫自個兒的驗屍報告。
按理說,抄寫也就算了,可奈何,第一遍抄完,有幾個地方給寫錯了,被孃親罵了,要重寫。
重寫完了,容叔叔又說字體不好看,又要重寫。
總之折騰半天,從下午到晚上,眼看着快用晚膳了,這份報告還沒寫完。
而柳蔚,則在房間裡,參考小黎第一份報告,自己重寫了一份,並整理好,等着明日送到衙門入檔。
今夜的晚膳,是各自在房中用的。
用過了後,晚間,大妞小妞便抱着枕頭和被褥,跑到容溯的房間去打地鋪了。
容溯一開始不許可,但兩個小孩竟然打着在他房間門口鋪牀睡的主意。
無可奈何,他只得讓兩個孩子進來。
而另一邊,小黎……還在抄寫。
小黎覺得,可能一輩子也抄不完了。
他知道,他後面已經沒寫錯了,字體也好一些了,但容叔叔和孃親還是不滿意。
其實,容叔叔和孃親不是不滿意,而根本就是在罰他,因爲他今天調皮搗蛋,做了壞事。
他不敢抱怨,惟怕抱怨了懲罰會加倍。
受到“精神家暴”的小傢伙,只能把眼淚往肚子咽,吸着鼻子,點着蠟燭,熬更守夜的繼續罰抄。
而此時,另一間房內,柳蔚……後悔了。
柳蔚後悔極了,她不該讓小黎抄寫,真的不應該……
小黎今晚什麼都不該做,就該呆在她的房間,早早的鑽進被窩,然後裹着被子,和她一起睡。
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逃過一劫。
看着倚在門前,姿態一派慵懶的瞧着她的男人,柳蔚嚥了嚥唾沫,有些緊張的問:“你那是什麼眼神?”
從將驗屍報告整理好開始,柳蔚就覺得,容棱有些不對勁。
今晚的容棱,無論眼神,還是五官表情,都透着一股濃濃的挑釁意味。
這讓柳蔚很是不解。
柳蔚自問,並沒有得罪他啊,這男人突然的又發什麼神經!
柳蔚的問話,沒有得到男人的回答,容棱只是看着她,黑眸內深不見底,但卻又分明飽含着什麼。
柳蔚被容棱看得不舒服,起身,朝他走去。
走到容棱面前,柳蔚睫毛輕顫,有些緊張的說:“我要出去。”
容棱健碩的身軀擋住門口,她走不了。
“跑?”男人聲音很淡,只是問了一個字。
柳蔚是打算跑,這是她的房間,小黎被使喚去了容棱房間,她打算去找兒子,在容棱房間賴一晚。
明早天亮之前,再不離開兒子小黎。
但柳蔚不可能承認,便說:“我去淨房。”
“一炷香之前,你去過了。”容棱提醒。
柳蔚說:“我又想去了,不行?”
容棱似笑非笑。
他這表情太招人討厭了,柳蔚一梗脖子,說:“我尿頻!”
容棱沒說話,只是勾着脣,繼續瞧着她,沒有半分讓步的打算。
“我腎不好。”柳蔚繼續說,順便捂着腎部,說道:“不是男人才腎虧,女人也會腎虧。”
“怎麼虧了?”容棱好歹迴應她了,手伸過來,在她腰上用手指擦來擦去,勾來勾去。
柳蔚覺得腰癢,後退半步,說:“還能怎麼虧得,這案子麻煩,我心煩,損着腎了。”
昨晚還說是個小案子,今日就成了大案子了,這女人是不會說謊,破綻太多。
容棱順手霸氣一摟,將女人摟進懷裡,讓兩人幾乎貼在一起,面龐磨蹭着她的耳後肌膚,才問:“只聽過,精陽缺損,勞腎損虧,你精陽缺了?”
精陽缺損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點,就是縱慾過度。
柳蔚一個未婚女子,哪裡來的欲給她縱,這男人分明是故意調戲她,柳蔚不樂意,伸手推他。
可推了幾下,容棱卻一動不動,感受到他用的十足力道,柳蔚知道,這人是認真了,不打算讓她走了。
其實柳蔚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雖然不想承認,但今日,她也就手賤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白日時把他給摸硬了。
柳蔚承認那會兒她沒想過後果,全憑衝動,一時圖爽快的報復。
但柳蔚真沒想到,報應會這麼快來,才過了幾個時辰罷了,容棱的反擊就來了。
柳蔚急中生智,想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不能硬碰硬。
舔了舔脣,柳蔚掙扎一下,埋着頭說:“我錯了。”
柳蔚很難道歉,但有時候,道歉並不意味着自己真的做錯了,這是一種自保的措施。
她現在,就在自保。
容棱冷哼一聲,將她又壓緊了一些,嘴脣貼在她柔軟的脣瓣旁,呼吸打在她的皮膚上,輕聲問:“錯了什麼?”
柳蔚板着臉看容棱,硬是憋出一句:“不該腎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