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今天來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很明確,伴月翼犬,鮫人珠,兩件事,她都要在今天得到答案。
之所以會以國師的身世作爲前言,就是存了試探假設之心。這
位國師不簡單,劉喜娘也罷,鬼神軍也罷,明明都是與自己息息相關之事,他卻能說得像是別人的事一般,其中言辭表情,不露聲色,這讓柳蔚不禁想到了曾經的鐘自羽。當
初古庸府死了那麼多人,鍾自羽也像一朵盛世白蓮,硬生生讓自己置身之外,裝得一副清白正直的模樣,看着實在是非常欠打。不
敢說這國師與鍾自羽的行爲模式有多少雷同,至少,犯罪心理中,他們這樣的人,是屬於同一類人。國
師的身世,外祖父知道的其實不多。
外祖父致仕太久,京中人際往來早已斷裂,與收養國師的那位高僧,雖曾算至交,可畢竟天各一方,知道的對方私事,着實稀少。柳
蔚方纔撒了個謊,她說她知道的這些,是外祖父告訴她的,其實不然。這
些消息,是相夫人告訴她的。鮫
人珠計劃啓動,是在五年前,五年前正是皇后受水銀毒所困,危在旦夕之時,兩件事本就是同一個目的的同一樁事。
一開始大家將目光放在辛貴妃身上,認爲是辛貴妃與國師勾結,先謀害皇后,再借鮫人珠誕下皇子,母憑子貴,後來現,辛貴妃與此事其實無關,真正與國師勾結的,是汪嬪。要
說勾結倒也不算,汪嬪與國師的地位不相當,雙方交流接觸時,國師明顯是站在主導者的位置,而汪嬪更像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
如此看來,鮫人珠也好,水銀毒也好,這兩件事的幕後黑手,都是國師。
相夫人云氏心狠手辣,辦事更擅不擇手段,可她效忠皇后。於
是,在皇后與雲家對辛貴妃,對皇上各種不順眼時,雲氏其實早已派人,對國師進行了深查。
關於國師的身世,柳蔚前幾日就知曉了,但她一開始並不在意,孤兒出身,無父無母,幼年就被佛門高僧收養,看起來就是一段非常正常的悽苦經歷,除了他是在明月鎮被高僧帶走一事,讓柳蔚起了個心眼,別的她真的沒有多想。
三十年前的明月鎮還是一片亂葬崗,據相夫人得回來的消息,當時高僧是應了附近村鎮的鄉紳之請,來這亂葬崗給枉死冤魂度。但
度之時,卻意外現其中一卷草蓆中,有異動。打
開草蓆後,他現那是一具美貌女屍,女子已經亡故,但她的肚子,卻在不正常的蠕動。那
時附近已經沒有鄉民,只有幾位和尚在擺陣唸經,佛家信奉上天有好生之德,幾位和尚幾乎沒有猶豫,便去尋了穩婆過來。國
師就這樣出生了。
因生得實在古怪,鄉親根本不敢接受這個從死人肚子裡爬出來的孩子。他順理成章的被佛門弟子帶走,卻在十七年後,叛出佛門,續起長,成了道門俗家弟子,後也不知他是如何與皇上相識,總之猛然有一天,仙燕國有了國師這個官職。再
然後,國象監拔地而起。
國師過往坎坷,他當初爲何離開佛門去了道門,最後又如何取得皇上信任,坐擁整個國象監的,這始終是個秘密。
相夫人與柳蔚說這些時,年長的貴婦非常氣憤:“若讓我查出他的痛腳,我必要他生不如死!”
柳蔚雖然也覺得國師離開道門,與皇上相識,這兩段過往非常可疑,但她心裡,又總覺得還有別的事,讓自己忽略了。後
來,她終於想到了。
明月鎮。熟
悉的明月鎮,她進京時,曾留宿於此多日。
有了目標,再想查細節,就變得容易許多。
三十年並不算太久,許多當年目睹之人,現在還活着。
今晨來國象監之前,柳蔚收到了相夫人託人送來的書信。
信中所言,就是她方纔所言。
“明月鎮的鬧鬼傳言,是大人派人散播的吧?”柳蔚看着國師,眼底的笑意,依舊鮮明。國
師沒有做聲,沉沉的盯着她,神色冷靜。明
月鎮不是三十年前就開始鬧鬼,試想一下,若是還未建鎮之前,這裡就鬼氣森森,鄉民們是腦子有坑,非得在這兒蓋鎮?人家不會換別的地兒?相
夫人所查的內容裡,就寫到,明月鎮的鬼神軍傳說,是十年前纔出現的。鬼
神軍是正義的,被賭鬼老爹賣給屠夫當媳婦的新嫁娘,是可憐的,屍鬼,是邪惡的。
三種元素疊加在一起,這其實,就是一個故事。可
悲的新嫁娘誤闖亂葬崗,遇到邪惡的屍鬼,將她生吞入腹,但屍鬼不止吃了她,還吃了後面追趕新嫁娘的屠夫一家,所以換一種角度來看,屍鬼也算替新嫁娘報了仇,只是被屍鬼殺害的新嫁娘實在無辜。因
此,又來了一隊朝廷軍,懲治屍鬼,爲新嫁娘平息了冤屈,最後亡故後,鬼神軍便鎮守於此。
第一次聽的時候,柳蔚就覺得這個故事太美好。
惡人自有惡人磨,好人最後又消滅了壞人,無辜的新嫁娘作爲一個悲情人物,雖只是驚鴻一瞥,但仔細一想,其他人的所作所爲,又都是圍繞着她,爲她服務。
朝廷軍爲何會對付屍鬼?人是人,鬼是鬼,說有個道士懲治了屍鬼反而更符合志怪異說的定義,但偏偏這裡出現了朝廷軍。
柳蔚看着國師,冷不丁的,竟說了一句誇他的話:“大人還挺可愛的。”本
心煩意亂的國師:“???”始
終一言未的容棱:“???”柳
蔚感受到容棱的森冷目光,輕聲咳了一下,道:“能編出這麼童真的小鬼怪故事,想來大人心中,也是住着一個天真孩童的,您將您的父親比作屍鬼,將您的外祖父比作賭徒,將您的繼父一家比作屠夫,最後又將平息此事,對您母親施恩的鎮長,比作朝廷軍,您完成了對自己心中所有人物的定位,而你現在,又在將自己臆想出來的故事人物,努力變作現實,對嗎?”
柳蔚想,他知道國師爲何叛出佛門了,因爲從他記事開始,他已是個心懷仇恨的人,他知道,佛家,並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甚
至最後,他連道門都沒入,只是做了個俗家弟子,因爲他害怕,害怕他對權勢的眷戀,對舊仇的執念,會將道門的清淨,一同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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