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樓下,紀冰廢了很大的勁兒才把小男孩拉好,勸阻了他當街行兇的意圖,又冷冷的對那彪形大漢道:“你還不走?”
大漢哭得可憐極了,幾乎是抱着腦袋倉皇而逃。
小乞丐瑟瑟的從角落出來,蹭到小男孩和紀冰身邊,與兩人對視。
紀冰看身邊的小男孩還鼓着臉頰,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就做主對小乞丐說:“晚了,你莫要乞討了,回家吧。”
小乞丐老實的點頭,又偷偷瞅小男孩。
小男孩回小乞丐一眼,看到小乞丐眼裡的擔心,想了想,從懷裡摸出一兩銀子給小乞丐。
小乞丐忙避開,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要,你幫了我,還請我吃糖果,我不能要你的銀子,娘會罵我的。”
“可你沒銀子買吃的,會餓的。”
小乞丐還是搖頭,堅決不要。
小男孩抓着銀子猶豫了一下,扔下一句“那你等等我”,然後火急火燎的朝街尾那邊跑去。
他去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回來了,回來時手裡拿了一大包酥餅和饅頭,將熱騰騰的吃食遞給小乞丐。
小乞丐拒絕了銀子,卻拒絕不了這麼噴香噴香的吃食,他肚子立刻起了反應,咕咕的開始叫,但他還是忍着沒有伸手去拿。
小男孩索性將包裹塞到小乞丐懷裡,又踮着腳拍拍他的肩膀,說:“快回家去。”
小乞丐眼眶都紅了,抱緊了包裹,連連點頭:“謝謝小公子,謝謝小公子,你真是大好人,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眼看着小乞丐一步三回頭,滿臉感激的離開,紀冰問身邊的小男孩:“你不回家嗎?”
小男孩抿着小嘴,仰頭看看四處,最後視線停留在“驛館”二字上,指着那牌匾說:“我住這兒。”
紀冰愣了一下:“你住這兒?你是官宦家眷?”
小男孩抓抓頭:“什麼是官宦呀?”
紀冰跟他解釋:“就是父親或者叔伯親戚是在朝當官的人。”
小男孩不是很明白:“我爹是仵作,我不知道是不是當官的,我能不能住這裡?”
“應該不能。”紀冰結合自己所知的,爲數不多的常識,跟這個比他小的小弟弟說:“你有銀子,應該可以住客棧,我帶你去最近的客棧吧。”
“可是……”小男孩很猶豫,盯着那驛館的招牌不放:“送我過來的大哥哥說,我到了青州城,就可以去驛館住,他說我只要告訴驛館掌事他的名字,就可以讓我住。”
這個紀冰就不清楚了:“他是你親眷嗎?如果不是你親眷,說了名字應該也不能!”
小男孩遲疑:“要不,我試試,如果我被趕出來,小哥哥你就帶我去客棧好嗎?”
紀冰點頭:“可以,不過我一個表叔住在這裡,我要先去見他,你要等等我。”
“好,我等你。”小男孩同意,隨即又問:“我叫柳小黎,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紀冰說:“我叫紀冰。”
兩個小孩子友好而簡單的自我介紹一番後,紀冰就去敲門。
門敲了很久裡頭纔有動靜,開門的人,不是紀冰以爲的驛館小廝,而是一個器宇軒昂,氣質冷凜的青年男子。
見到這個男子,紀冰腦子裡就想到旁人對他的稱呼,三王爺,他抿了抿嘴,正猶豫着自己要不要也這樣稱呼他,就聽身邊剛剛認識的小弟弟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震驚的扭過頭,就看小弟弟已經撲騰着雙臂,把自己埋進了那位三王爺的懷裡,嘴裡還叫着:“容叔叔,容叔叔……容叔叔我好想你,我以爲你不要我了,容叔叔,哇……”
再看那位王爺,已經一臉無奈又寵溺的彎腰,將只有自己腰線高的小男孩抱起來,拖着他的屁股,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嘴裡輕哄着:“乖,你爹在樓上。”
直到上樓的時候,紀冰還很懵懂。
現在的情況他不太明白,這個方纔與他一起路見不平的小男孩,好像與他那位表叔,有些什麼關係?
小黎現在沒空管剛認識的小夥伴,他風風火火的從容叔叔懷裡出來,邁着小短腿就往樓上跑。
到了唯一一間敞開房門的房間前,小黎深吸一口氣,氣勢磅礴的走進去。
一進去,還未說話,就看到牀榻上,那半躺着的清雋身影。
“爹!”小傢伙大喊一聲,直直的撲過去。
柳蔚眯着半邊眼睛,瞧見兒子過來,虛虛的擡擡手,正要接住他,小傢伙卻在離她三步遠時停住,然後,伸出肥肥嫩嫩的小手,往她身上打。
打得很沉默,但小拳頭還挺疼的。
柳蔚被他打了好幾下,正挪開手臂想抵擋,容棱進來了,握住小傢伙的爪子,把孩子拉了一下:“莫鬧。”
小黎被拽走,又湊回來,小鼻子吸了吸,鼓着腮幫子一邊往柳蔚身上撲騰,一邊喊:“大騙子,大壞蛋,大騙子,大壞蛋……明明說半個月回來,明明答應我半個月回來,明明……”
柳蔚看他這麼不依不饒的,偏頭去看容棱。
容棱沒接她的眼神,也不打算出手相救。
柳蔚知道只能靠自己了,從牀上坐起來一點,板着臉問:“你爲何跑來?”
小黎挺着小胸膛,義正言辭的說:“我不過來,就沒爹了!”
柳蔚又問:“你小矜哥哥呢?”
小黎說:“小矜哥哥當然在京都。”
“那你知道,你偷偷跑走,小矜哥哥有多擔心嗎?”
小黎愣了下,又擡起頭說:“因爲爹不回來,所以我才……”
“你小矜哥哥以爲你丟了,日日吃不好,睡不好,你給人家添了這麼多麻煩,爹以前是這麼教你的嗎?”
小黎有些恍惚,想到自己跑走,小矜哥哥肯定很着急,心裡愧疚起來,但還是呢喃着說:“可是,是因爲爹你先說話不算話,我纔會自己過來的,我不是故意……”
“還說不是故意,聽說是迷昏了婢女下人偷跑出來的?”
小黎小腦袋垂了下來,短短的手指攪了攪:“那些迷藥不傷人,他們很快就會醒……”
“你的藥,就是這麼在照顧你的哥哥姐姐身上亂用的?”
小黎搖搖頭,腦袋垂得更低了:“但我想見爹……”
“想見爹就能這麼不懂事?”
小黎扁着嘴不說話,知道自己做錯了。
容棱瞥了柳蔚一眼,對她顛倒黑白的本事有了新一步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