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在京都與青州路途之間的某個小鎮上,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乘着夜色,與一面容冷肅的青年男子,一同走進一家還算乾淨的客棧。
客棧裡,小二招呼得很賣力,張嘴就喊:“公子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呢?”
“住店,再備上點吃食,送到樓上。”青年男子如是說着,說完,又看了眼腳邊的男孩:“想吃什麼?”
小男孩仰頭瞧着櫃檯後面,貼在牆上的菜譜,怯怯的指了兩個素菜。
青年男子問道:“這就夠了?”
小男孩糯糯的點頭,乖乖的道:“我吃得少,不費糧食。”
男子沒做聲,自作主張的又點了兩個葷菜,才帶着小孩上樓,在二樓要了四間房,兩間給下僕住,一間他住,一間小男孩住。
將小孩送進房,等到菜送上來,兩人就在這屋裡一起吃。
吃的時候,男子吃得很慢,眼睛時不時的看小男孩,見小男孩咬着筷子,只吃素菜,就將兩個葷菜往小男孩面前推了推,說:“吃吧。”
小男孩立刻道:“我不愛吃肉,我喜素。”說着,趕緊捧着自己的碗,離那兩個葷菜遠一些。
男子皺了皺眉:“不收你錢。”
小男孩愣了一下,伸手立刻將兩盤葷菜扒拉到自己跟前,想了想,又猶豫的問:“兩盤都不收嗎?”
男子點頭:“嗯。”
小男孩開心的夾了塊排骨,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幫子咀嚼。
男子很快吃完了,但小孩還沒吃完。
男子沒急着叫小二來收拾,就看着小男孩吃,見小男孩瞧着不顯眼,只一點一點的啃,卻云云的將滿桌的菜,全部啃光,忍不住問:“幾日沒吃好了?”
一提到這個,小男孩就委屈,扁着小嘴嘟噥:“三日了,沒帶銀子出門,我,我不知道出門要帶很多銀子,以前,都是跟爹一起走,爹不讓我存私房錢……”
男子看小男孩說着說着都快哭了,也不好再問,只道:“你說你去青州,我順路,倒可帶你一程,但我不去青州,途中或許顧不上你,屆時派個下人送你過去,可成?”
小男孩抹了抹眼睛,老實點頭,認真的道:“謝謝漂亮哥哥,我很好養活,吃得不多,你把我送到青州,我爹摳門,但我容叔叔肯定給你錢的,還有珍珠,珍珠是個小富翁,它藏了很多好東西,我讓它給你。”
男子先在小孩那句“漂亮哥哥”上愣了一下,又聽小孩說自己吃的不多,忍不住看了眼桌上空空如也的菜盤,最後道:“這些無所謂。”
晚膳吃完,讓小二上來收拾了,男子盯着小孩洗漱乾淨,纔出門去了自己房間。
一夜無事。
第二日,他們很早啓程,馬車裡,小男孩還有些起牀氣,睡得迷迷糊糊,看什麼都擰着眉,小臉板的很嚴肅。
男子讓小孩坐在自己旁邊,又給小孩後背靠了兩個墊子,確保小孩不會被顛着,才問:“再睡一會兒?”
小孩始終記得自己寄人籬下,蹭車蹭吃的身份,立刻就醒了,抿着小嘴搖頭,乖乖的道:“我已經不困了,我睡得不多。”
男子倒是沒強求,車廂裡,悄然無聲。
男子拿了一本書在手上翻閱,看着看着,便感覺肩頭上落了個重量,他瞧了一眼,就瞧見漂亮精緻的小男孩,咂巴着小嘴,閉着眼睛,在他肩上睡着了。
將書放下,他給小孩挪了挪位置,讓小孩平躺在軟墊上,又給小孩身上搭了張毯子。
小孩睡得舒服,索性曲起膝蓋,讓自己側躺着,抱着毯子一角,不一會兒就睡得不省人事。
直到“哐當”一聲,馬車驟然而停,那劇烈的動作,驚醒了熟睡的男孩,也驚住了正在看書的青年男子。
揪着毯子角,從墊子上坐起來,小男孩揉揉眼睛,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等過了一會兒,清醒了幾分,才歪着頭問:“怎麼了?”
馬車外,傳來打鬥聲。
小孩好奇,爬過去,捏着車簾一角,就要掀開看。
卻被男子一把拉回來,拽到身後,認真叮囑:“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出來。”說着,又掀開車廂木板底下的暗格,讓小孩躲進去。
男孩愣愣的被裝到暗格裡,他個子小,這暗格明顯是給成年人準備的,大小還有富餘,他一時不明白,直到暗格門被闔上,他還敲敲木板,問:“漂亮哥哥,怎麼了?”
外頭沒人迴應,卻傳來說話聲。
是青年男子的聲音:“皇后的手,倒是比秦某想象的快,諸位這般辛苦追來,可曾想過,來了,怕是就回不去了?”
“我等安危,就不勞秦公子多慮了!”說完,又是一番打鬥聲起。
這次的打鬥,比之前更久,直到鼻尖嗅到的血腥味濃到了一個不可忽視的地步,車廂內的木板暗格下,小小的男孩,才終於坐不住了。
掌心絮了內力,將那不算輕的隔板輕而易舉破開,小孩站起身子,從暗格底下爬出來,掀開車簾一角,往外面看。
只見外面,十幾個黑衣蒙面的男子,將那姓秦的青年男子團團圍住,而地上,血流一片,穿着侍衛衣服的男子少說也有二十多個,他們躺在血泊中,有的氣息全無,已經死了,有的還尚有呼吸,卻也爬不起來。
而被堵在人羣中間的青年男子,也嘴角掛血,看起來,受傷不輕。
“秦徘,你以爲只有你有埋伏?怎麼樣?滅功散的滋味,嚐到了嗎?”
“卑鄙!”秦徘咬牙切齒,虛軟的身子,內力全無,他看着一地的侍衛,喉頭髮出沉沉的重音:“用毒用藥,皇后便只能拿出這等下作之法?”
“秦公子既是正人君子,那我等認了這奸狡之輩的名頭又如何?這滅功散,是昨晚在客棧,你們一個一個親口吃下的,怪,也只能怪你們嘗不出異味,又怎能怪到我們身上?”
蒙面男子說完,伸手一招,吩咐手下,將人抓起來。
秦徘還想反抗,但因爲氣力不逮,剛一掙扎,已是滿臉蒼白。
蒙面男子又說:“記住,要怪,就怪方若竹,他若識趣了,哪裡還費得了這些事,帶走!”
秦徘被五花大綁抓起來,車廂裡的小男孩看他們似乎真的要走了,一時着急,掀開簾子就跑出來,站在一地血水中央,巴巴的喊:“漂亮哥哥,你們要去哪兒?”
秦徘眼皮一閃,迅速轉身,忍不住喝道:“不是讓你不要出來!快走!”
小男孩非但沒走,還在衆目睽睽之下朝他走去,站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衣角,怯怯的說:“你說了送我去找我爹的,你不能半路把我扔了,我不認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