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搭得高,在大廳正中,是半圓形的,現在用淺紅的絹紗遮住了,現在舞臺上是空蕩蕩的,不知從哪裡飄進了一陣風來,那紗在輕盪漾,又有一陣輕柔的箏聲起來,琵琶接後,最後是簫聲……深深淺淺,纏纏綿綿,原本吵鬧的小樓立時就安靜了下來。
無數粉色的梅灑下來,淡香撲鼻,幾名女子居然是從天緩緩而降,輕吟淺唱,又有男子裝扮的戲角上了臺,漸漸的,二人才看明白,什麼新戲!居然是演的他二人的故事!只是這相遇改了改,成了陶伊下了凡間,偶在林間玩耍,巧遇龍皓焱,於是便才子佳人,又有奸人陷害,曲折婉轉等等……
陶伊想到二人真正的相遇,不由得掩了嘴,輕呸了一聲,輕聲說道:
“倒讓你佔了便宜去了。”
龍皓焱卻直楞楞地盯着臺上,似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瞧美人也不用出神到這般地步吧!陶伊略有些吃味,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下,他纔回過神來,俯身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
“我知道十一這段日子幹嗎去了!”
“嗯?”
陶伊驚訝地看向了他。
“你看那些戲子!”
龍皓焱使了個眼色,陶伊定睛一瞧,那些不正是上回十一喚出來,在堂中跳舞的那些嗎?全是眉目間和她有幾分相似的美人兒!
難不成,這都是十一安排的?
“這個好。”
龍皓焱眼底有了笑,十一這一招確實妙,人心都向善,誰不同情吃了苦受了罪的戀人?遠比那些王爺將軍們拿着銀子去收買人來寫什麼聯名書強得多。
“喂,你看那個演你的人!”
陶伊又瞪大了眼睛,龍皓焱當真一細看,哈,那不是千機麼?他也插了一腳?再一看,那臺上男子全是菊苑之人,臺下早有姑娘們紅着臉,向臺上暗送了秋波,而龍寒江正坐在二樓的正當面的位置,半眯着眼睛,手指在欄杆上輕敲着,看着他的這位心上人在臺上和女子摟摟抱抱,怕是心裡正不爽快吧?
“真要好好謝謝他們纔對。”
陶伊輕嘆了一聲,爲了自己和他,這些人暗地裡不知使了多少功夫了,不說別的,就說這份情,遠不止是君臣一般了,只有親人,兄弟,朋友的心,纔會如此體貼牽掛。
“是,你說如何謝纔對?”
“他們都是富貴之人,你賞金賞銀也俗氣了,我來準備吧。”陶伊眼兒一翹,便說道:
“明兒請他們來十一府上吧,你作東,我下廚,吃頓便飯,你親自敬他們幾杯去,你雖爲皇帝,但是也難得有這些兄弟伴在身邊,確也是你的福氣。”
“就依你。”
龍皓焱低聲說道,龍寒江已經發現了他們幾人,微微向前欠着身子,手指在桌上輕磕着,算是行禮,龍皓焱也只淺笑點頭。
這個叔伯家的兄弟,原本跟他交情並不深,可是相處起來,倒也彼此合意,龍寒江也是隨性之人,喜歡便是喜歡,他就愛男人,也不管別人的眼色如何,或是,龍家的子孫都這樣霸氣?只是,就像陶伊說的,有兄弟如此,確也有福。
“我去更衣。”小飲了幾杯,陶伊便熱得有些受不住了,小聲說道。
龍皓焱低頭允了,讓侍衛仔細跟着,陶伊便起身往堂後走去。
出了小樓,涼風吹來,陶伊不由得長吸了一口氣,還是外面舒服。擡手扇了扇,便往院中緩步走過去了。
院中有幾株玉蘭,正吐芬露蕊,開得明豔。
她俯下身去,伸出手指,輕撫着那柔嫩的花瓣,腦中還想着剛剛看的那齣戲。
“姑娘,把這個拿進去吧。”
一個略熟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側過臉一看,說話的人卻是許久未曾見過的劉婆婆!聽龍皓焱說,她曾是齊魯的公主,也曾是老先王的寵妃!就是不知爲何淪落到這般田地,龍皓焱曾經派人去找過她,也查過她,也只查出她隱身於這青街柳巷,只求活命。事多了,龍皓焱便把她丟開不管了,沒料到又在這裡遇到了她。
想着,這劉婆婆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自己的師傅呢,陶伊便快步走過去,笑着說道:
“師傅,可還記得我?”
說着,便拿下了面紗,一拿下來,看着她怔然的樣子,又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原先那般模樣了,於是又笑着說:
“我是陶伊呀,師傅。”
“伊兒!你是伊兒?”劉婆婆又驚又意外,忙一把拉住了陶伊的手,上下打量着,不停地說道:
“真想不到,還能見着你,只是這模樣怎麼不同了?”
“一言難盡呢!師傅爲何在這裡?”陶伊四面看了看,便小聲問道。
“還不是爲了活口,混口飯吃。”劉婆婆笑着答道。
陶伊輕舒了一口氣,劉婆婆當真令人佩服,曾經是金玉一般的人兒,也不知受了什麼波折,落到這樣的田地,可是從來都不曾從她的言語裡聽出過埋怨來,曾經對自己說的,都是爲人處事的道理。
“伊兒。”
龍皓焱的聲音傳了過來,陶伊轉身看去,他帶着龍寒江正站在門口處,朝這邊看着。
“阿簡,劉婆婆在這裡。”
陶伊笑着說道,龍皓焱當年的情毒,劉婆婆也曾出力爲他剋制,所以也算有幾分恩情,而且依理,劉婆婆還是太上太妃,是龍皓焱的長輩,可是她既已不要之前的身份,若真較真起來,倒也不好,所以龍皓焱便略晗了首,算是打招呼。
劉婆婆倒是連忙跪了下去,給他行了個大禮。
陶伊連忙扶起了她,笑着說: “您年紀大了,不要這些虛禮了。”
“劉婆婆何故在此?”
龍皓焱走上前來,略有些疑惑地問道,上一回,只知劉婆婆跟着侄兒去了外面做生意,怎麼又出現在了這裡?
“呵呵,在這裡生活慣了,倒是離不開了。”劉婆婆笑着說道:“於是帶着那不成器的侄兒回來,開了個小店,餬口混飯吃罷了。”
“開了傢什麼店?需要幫忙嗎?”陶伊連忙問道。
“不過是家賣布的鋪子,小本生意。”劉婆婆擺了擺手,又給衆人行了個禮,說道: “今兒本是來給這裡的姑娘送布料的,店裡還有事,奴才就告退了!”
“婆婆。”陶伊還要挽留,可是她邁着一雙小腳,卻走得飛快,很快就出了院子,遠去了。
“盯着。” 龍皓焱轉過身,對侍衛低聲說道。
侍衛立刻領了命去了。
“這人總是奇怪,還是我去查吧。”龍寒江上前來,低聲說道。
“也好,不要打草驚蛇,你隨機處置便是。”龍皓焱點了點頭,走回到陶伊的身邊。
“我們也回吧,好熱。”
陶伊重又放下了面紗,剛纔這樣一折騰,院中已經有不少人在張望了,不能再久呆下去。
“恭送陛下,娘娘。”龍寒江行了個禮,送二人出了小樓。
馬車還沒趕過來,二人便繞進了人少的小巷子,慢慢往回走着。一路上二人買了好些愛吃的糕點,一面吃着,一面慢慢走,又說了許多兩個兒子的趣事,陶伊聽着,只覺得又開心又心酸,畢竟不能親手帶大孩子,是樁憾事。
慢慢地,便走到了十一的王府後面,竹林沙沙,林中有小泉輕唱。
“還是這裡涼爽,這夏天我怎麼過呀?”陶伊輕嘆了一聲,去了斗篷放到一邊,蹲下去掬了一把清水澆在了臉上。
“好辦,我令人取了冰來,在地下給你建一室 ,你便在裡面納涼就是。”龍皓焱走過去低聲安慰着她。
“阿簡,我一直未問你,那些道士都走了嗎?”
“還有一些在城外逗留。”
龍皓焱低聲回着,那些人正盼着出一些岔子,好有藉口進城來顯顯威風,誰不想自己的門派聲名顯震?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他們真逮着了陶伊的碴兒,打着誅妖的幌子,天下百姓還是信的,到時候真鬧起來,自己不要這王位倒是事小,只怕連累到兩個孩子。
該死的牛鼻子們,吃飽了喝足了還不走!真想用個謀反的罪名來,把他們統統下到牢獄裡去,看他們如何再鬧!他的眉有些輕蹙起來。
“那,我今後還是不出門罷了,王府裡有十一在,沒人敢進來,一切安份些好。”陶伊嘆了口氣,小聲說道:
“只是讓你爲難了,其實我並不想做這皇后,你大可讓那淑妃做了,她又有家族的支持,可輔佐你,我卻是什麼也不能給你了,哪天我……”
“別說了,我還要你什麼?你把精魂都給了我,自己卻……”龍皓焱從背後抱住了她,低低地說道:
“還有,今後你我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你我怎麼可能還分得開?”
怎麼可能還分得開?陶伊有些恍惚起來,那三生三世的誓言呵,真的可以實現嗎?
“伊兒。”
他把她轉過身來,親吻着她額頭上那朵半含羞的梅朵兒,那梅朵兒有了他的脣的溫度,居然又開始緩緩綻開來,淺紅浮動,一片光影。
“給我。”他的手指不安份地探進了她的領中,在那光滑的肌膚上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