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國內的局勢愈發緊張。南北雙方軍隊開始大規模調動,火藥味越來越濃。
某些國家四處煽風點火,盼望南北雙方立刻大打出手,好從中獲利。某些國家卻並不希望華夏徹底陷入戰亂,這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英國的傳統勢力在長江流域,正好是矛盾衝突最尖銳的地區。英國駐華全權公使朱爾典分別照會南北雙方政府,希望雙方剋制,不要爆發“無可挽回”的衝突。並且言明,爲了保障英國僑民的安全和英國的利益,英國的軍艦和租界內的軍隊,會在必要時做出適當的“應對”。
法國同英國保持一致。德國的態度卻有些微妙,德國公使哈克斯紹紳在發回國內的電報中寫到:一個四分五裂的華夏並不符合德意志帝國的利益。相反,一個統一的親德國家,將有實力牽制龐大的俄羅斯,成爲德意志在亞洲的一個有力“盟友”。華夏軍隊在滿洲里的表現很出色。雖然同德意志陸軍相比,他們只能算是三流的軍隊,但比起尼古拉二世手下的灰色牲口們,已經足夠優秀。”
不過哈克斯紹紳也指出,在滿洲里表現出色的華夏軍隊,是一個強大的華夏軍閥的“私軍”。而且華夏的工業發展十分落後,比起沙皇俄國,還要更加落後。
美國沒有發表支持任何一方的言論,反而對南北雙方都表達出了善意,當然,善意的前提是,大量的訂單。
俄國同日本的表現也十分耐人尋味,一向脾氣暴躁的北極熊意外的保持了沉默。或許是俄國內部接連不斷的各種運動讓沙皇頭疼不已,也或許是其他原因,總之,在冬宮的授意下,俄國公使廓索維茲只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再沒發表過意見。
反倒是日本對華夏即將出現的內亂表現出了極其熱切的關注。
“若華夏發生內亂,則是大日本帝國最佳的機會!”伊集院彥吉在向大本營發回的電報中這樣寫道:“我國可以趁機在北方繼續擴張勢力!”
國內的緊張局勢並沒對李謹言產生太大的影響。工廠和農場都在有條不紊的發展着。前幾天,美國洋行的經理約翰找到了李謹言,他對家化廠生產的口紅十分感興趣。
“親愛的李,我的妻子已經瘋狂的愛上了紅梅口紅。”約翰略顯誇張的說道:“我想,只要是女人就無法抗拒口紅的魅力。”
在維多利亞時代的歐洲,口紅和化妝品都被視爲禁忌。不過追求美的天性終將打破人爲的束縛。二十世紀初,化妝品再次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我希望能夠將紅梅口紅推向美國。”約翰對李謹言說明真正的來意:“按照我妻子的說法,和紅梅口紅相比,其他的口紅,包括她之前倍加推崇的嬌蘭都不值一提。”
“約翰,這真是個不錯的提議。”李謹言笑道:“不過家化廠的經營者是我的三叔。我想他會很樂意同你談這筆生意的。”
當李慶雲得知這件事時,愣了好一會,然後掏掏耳朵,“侄子,你不是在說笑吧?”
“當然不。”李謹言道:“三叔,約翰是個認真的生意人,他不會拿生意開玩笑,我也不會。”
李慶雲還是不太敢相信,直到約翰把擬定的合同擺在他的面前,李慶雲才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第一筆訂單的數目並不大,事實上,若是約翰一次要太多,家化廠也生產不出來。
約翰拿着合同,留下定金離開之後,李慶雲對着面前的合同,突然使勁掐了自己一把,哎呦一聲,“真不是做夢啊!”
“當然不是。”
“侄子,三叔我服了!”李慶雲不是第一次和李謹言說這句話,卻比以往每一次都誠心實意,“你就是財神爺座下的聚財童子啊!”
“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李謹言笑道:“三叔,你等着看吧,咱們早晚把那羣洋鬼子口袋裡的錢全都掏出來!”
家化廠和皁廠的銷售額穩步攀升,李謹言特地和幾家商行的老闆簽了合同,一旦有新產品,首先在他們的商行中出售。對方也需要通過自己的渠道和關係,幫忙推廣樓氏工廠的產品。
經過再三考慮,李謹言還是將幾家工廠都掛上了樓氏的牌子,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反正他是打算緊緊抱住少帥大腿不動搖的,這麼做也沒什麼損失。
對於李謹言的做法,樓大帥摸摸光頭,哈哈笑了兩聲沒說話。至於樓少帥……他這段時間都在軍營裡,李謹言根本連面都見不着,反應什麼的,更是無從談起。
不過,他真的是很長時間沒見過樓少帥了。李謹言低着頭算算,至少有半個月了。若是樓逍此刻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會是什麼反應?
李謹言轉頭看向窗外站在枝頭上的麻雀,搖搖頭,將這股莫名的情緒壓了下去。
獨立旅駐地的操場中殺聲震天,新兵正在老兵指導下練習拼刺。獨立團擴編成旅之後,新兵佔到了總人數的一半,如何訓練這些新兵成了重中之重。國內局勢緊張,很可能馬上就打起來,不管新兵老兵隨時都會被拉上戰場,新兵大多沒見過血,若是一上戰場就慫,不說殺敵了,連命都保不住。
考慮到實際情況,新兵的訓練科目做出了調整,首先是拼刺,其次纔是射擊。
好槍法是用子彈喂出來的,樓大帥現在手頭也不是太富裕,要是按照歐洲強國的新兵標準來訓練,後勤部的所有人會集體拿着褲腰帶吊死在軍營的大門口。
獨立旅的情況還算是好的,槍支子彈基本是德國貨。李謹言送出的軍火,一大部分都被送去了滿洲里,留下的也被樓少帥要來了獨立旅,憑他的身份,哪怕看着眼饞也沒人敢搶。至於從俄國人手裡繳獲的步槍和火炮,樓少帥都大方的送了出去,可莫辛納甘7.62的口徑,卻讓後勤部撓頭。
北六省軍隊裝配的步槍大多是7.92口徑,冷不丁來個7.62的,後勤補給就是個問題。子彈倒是不難買,關鍵是沒錢啊!
財政局的展長青愈發有鐵公雞的架勢,想從他的錢袋裡掏錢,幾口就能叨得你一臉血!若是急了,直接和你蹦高,姜瑜林去了幾次,連根毛都沒要到。去找樓大帥,樓大帥也呲牙,軍隊就是個無底洞,上次打老毛子弄出的窟窿還沒填滿,又趕上司馬君要和南方動手,又是擴編軍隊又是裝配武器,他也上火啊。
從大帥府出來,姜瑜林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大帥是沒錢,不過,大帥兒媳婦有錢啊!
以爲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姜部長一拍手,細細琢磨着,該怎麼開這個口。直接去找言少爺?不成,上次被服廠壓價的事情,已經讓言少爺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讓大帥再開口也基本不可行。那就只有從少帥那裡想想辦法了。
少帥開口,言少爺應該不會不答應的……吧?
自己去說還是託人先探一探少帥的口風?
一邊想着一邊在路上走的姜瑜林壓根沒聽到衛兵的提醒,直接一頭撞在大帥府的門柱上,揉揉撞青的額頭,姜瑜林猛然間想起了他有個親戚,現在在獨立旅中做參謀……
樓少帥負手站在操場邊,看着場地中的新兵一遍又一遍將刺刀扎進草人身上,臉上表情絲毫未變。
獨立旅新調任的姜參謀,和後勤部的姜瑜林部長有些親戚關係,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比起參謀,倒更像是是個軍需官。
“少帥,聽說咱們旅的配槍,大多是言少爺弄來的?””恩。”
“聽說言少爺和美國洋行的關係也不錯?”
樓少帥側過頭看着他:“你想說什麼?”
想起姜瑜林的請託,姜參謀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能不能請言少爺幫個忙,給咱們弄點子彈?”
樓少帥看着他的眼神越來越冷,鋒利得像把刀子,“這話,是姜瑜林讓你說的?”
“……”姜參謀餘下的話都被噎在了嗓子眼裡,他一個字都沒提後勤部啊,少帥怎麼猜到是他老叔的主意?姜瑜林找上他時,他以爲探個口風,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看來,怎麼倒像是捅了火藥庫?
姜參謀忐忑的去看樓逍身邊的副官,對方卻連個表情都沒給他,
樓少帥大步走進操場,抓起一把步槍,舉着刺刀就往草人身上扎,動作乾脆利落,虎虎生風,一旁的官兵們大聲叫好。
姜參謀卻只覺得那刀好像就是刺在他的身上。
老叔啊老叔,你可是害慘我嘍!
李謹言並不知道自己被姜瑜林惦記上了,隨着工廠的生產和銷售走上正軌,他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農場上。
第一座農場的規模並不大,滿打滿算兩千畝地出頭。其中五百畝上等田,一千多畝中等田,餘下的都是下等田。
李謹言特地詢問了不少有經驗的老農,根據對方的意見和建議爲農場做了規劃。主要種植大豆和小麥。並在農場裡開闢出一塊獨立的區域,圍上柵欄,打造豬舍和雞舍,用來養殖家畜。
農場裡的主要勞動力是俄國戰俘和退伍的士兵。爲了這些俄國戰俘,李謹言還特地送了俄國某外交人員兩瓶好酒和一千塊大洋,換得對方在給上級的電報中說,這些俄國士兵,都因爲傷口感染不幸死去了。
只是三百多個普通士兵,並不會引起上層多大的注意,在電報發出之後,這些俄國人便沒有後顧之憂的留了下來。
留下的俄國人對於能到農場中幹活十分高興,無論是種地還是養豬,都沒有任何異議。在這裡,他們不用不分晝夜的幹活,每工作七天就能休息一天,若是表現良好,在工作三年之後,他們還能分到幾畝屬於自己的土地!
上帝!
俄國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仁慈的貴族老爺也不會做出這樣慷慨的承諾。
比起這些一驚一乍的俄國人,兵哥們的反應淡定許多。他們的待遇更好,除了分田,他們還能分到一套房子,並且在工作一年之後,可以帶家眷到農場中生活。
李謹言想着,如果農場的發展狀況好,可以逐漸擴大規模。不過在現階段,還是穩紮穩打比較好。
忙完了一天,李謹言回到大帥府,卻發現樓少帥突然從軍營中回來了。
看着背對自己站在房間中的樓少帥,李謹言腳步不由得頓住了。樓少帥卻在這時轉過身,看到站在門口的李謹言,開口說道:“怎麼不進來?”
李謹言深吸了一口氣,走進房間,“少帥,你怎麼回來了?”
樓逍摘下軍帽,挑起了一側的眉毛,“這是我家。”
李謹言被噎了一下,好吧,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問題有些蠢,摸摸鼻子,剛想說他不是那個意思,卻已經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整個人都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溫熱的脣落在他的發頂,彷彿所有的聲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