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六)最後的團聚(3)
伽夜連忙伸出手,握住那個人的肩膀,將她扶穩。那個人也急忙擡頭,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走得太急了……”
她的臉剛擡起一半,伽夜握住她肩膀的手突然抓緊,天籟般的聲音低沉宛如提琴的顫音,“影西?”
對方再看見他的時候,也是一愣,啞然地站在那裡,正想回答什麼,伽夜卻鬆開了手,自我解嘲道:“我認錯人了,可能是酒精的原因,可是……你們真像。簡直,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他知道麥影西已經不在人世了,那麼面前這個女人,他真的會當成麥影西。太像了,就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她的臉看上去更柔和一些,多了一種歲月賜予的安然和從容。
就對方似乎無意因爲他的錯認而責怪他,事實上,她微笑起來,靜靜地看着伽夜。縱然未發一言,那雙眼睛,卻好像已經裝滿了千言萬語一般。
伽夜卻越發謙遜,仍然繼續爲自己的失誤道着歉,可口中雖然承認自己認錯了,腳卻好像釘住了一樣,始終不肯挪動分毫。
“如果不是我知道她確實是獨女,我真的想問你有沒有一個雙胞胎姐妹。”伽夜的戲謔更像是說服自己,說服自己從這個幻象裡離開。
楔他果真是醉了,沒想到一杯酒也能醉倒這種地步。
“那麼她……是誰?”如果伽夜注意觀察,他會發現對方依舊在笑,笑容繾綣而溫和,宛如三月暖陽,她投向他的目光是輕柔的,也帶着一絲熟悉的狡黠。
“她——”伽夜本想一笑置之,然後繼續自己的路,可嘴巴卻不由自主地動起來,想回答她的任何問題,想去訴說一些什麼,這些年,一直以來,從未訴說的事情。
面對一個陌生人,一個酷似麥影西的、陌生的女人,他被雪藏的思念突然氾濫成災。
“她是我最珍惜的朋友,後來成爲了我的嫂子,也是我第一次而且最後一次……愛過的人。”伽夜淡淡地丟下這句話,很紳士地行了一禮,“那麼,這位尊貴的小姐,請再次接受我的道歉,晚安。”
女人,準確地說,是看到廣告,趕來見顧延卿的麥影西本人,呆在了原地。
那原本已經衝出口的笑聲和那一句“笨蛋伽夜,我就是麥影西啊”的驚喜,也停在了喉嚨裡,她望着已經朝走廊盡頭走過去的伽夜的背影,眼睛突然蒙上了潮氣。
謝謝你,伽夜,一直以來,謝謝你。
……抱歉。
滿世界的人都在找璇璣,而此時的她,確實沒有離開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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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文麗曾在巴黎置辦過房產,大概當時已經意識到事情的發展,那棟房子並不在她的名下,因爲這個原因,它並沒有被組織收回,而是由一個老園丁一直搭理至今。
在璇璣出事之後,她便將她帶到了這座郊外的別墅,這裡離市區很遠,風景秀麗,鮮有人煙。海文麗畢竟是槍林彈雨裡過來的人,她知道怎麼處理危機。現在最好的防護措施,就是避一避風頭。不管這件事到底怎麼處理,至少現在市區並不安全,而他們也不能貿然搭飛機回國。
也因爲年久未住人的緣故,這裡的水電雖然還能用,但並沒有電視信號,當然,更沒有網絡。不過,他們似乎也不在意那些東西,在剛搬來的那幾天,璇璣一直在發呆,經常對着一面牆,一株花,一本書,便傻呆呆地坐在那裡。
海文麗同樣很忙,她被軟禁了那麼久,現在重獲自由,似乎開始熱衷於扮演一個好母親、好外婆的角色。璇璣的“小舅舅”重新有了一箇中文名字,叫“北北”,每天早晨,海文麗都會去附近的市場買東西,她變着花樣準備早餐、午餐和晚餐,等菜餚全部準確好後,她就會站在屋檐下,衝着庭院喊:“璇璣,北北,進屋吃飯了。”這樣的吆喝,總讓她想起自己的小時候,她的母親也是同樣叫着自己調皮的孩子回來吃飯的——不過,後來,她走得太遠,遠得聽不到來自家的吆喝聲了。
與世隔絕、但是靜好安穩的生活,足足維持了五天,這五天裡,他們根本不理外面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在這座城市,還有另外幾個人,爲了找到璇璣,而幾乎發狂。
第五天的早晨,海文麗從市場回來的時候,買回了一些時新的食物,其中,有一份用舊報紙包着魚乾。璇璣幫她整理櫥櫃時,將報紙隨意地翻了翻,然後,她看到了那則消息。
一則小小的消息,大概是不方便大肆報道,故而只是含糊地提了提那輛墜海的車,以及車裡的人模糊的背景,還有一張照片,吊車將車尾吊起的景象。
璇璣一直盯着那張報紙看,直到走出廚房,她還是捧着報紙,魂不守舍。
海文麗初時還沒怎麼在意,還以爲她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新聞,她站在廚房裡,透過窗玻璃,看着已經走到庭院的璇璣,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直到最後,海文麗突然發現:如果璇璣再不停下自己的腳步,繼續低着頭看着報紙,那麼,她就要掉到前面的水湖裡去了。
海文麗丟開鍋鏟,快步跑了出來,一面跑,一面大聲叫璇璣的名字,“璇璣,停下!小心前面!”
她跑得近了,璇璣才聽見了她的聲音,她有點茫然地擡起頭,望着已經在自己腳底的那一汪翠藍,胳膊已經被海文麗抓到了手中,海文麗的力氣並不算小,稍稍一扯,將她扯到了自己的面前,遠離危險的湖邊。
“看什麼那入神?!不要命了!”海文麗心有餘悸,語氣當然談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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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這個外孫女相處雖然沒有幾天,不過,大概是想補償她母親的緣故吧,海文麗對璇璣一直很在心。
不過,那一聲嚴厲的斥責餘音還未完全落下,海文麗已經後悔了。
她看到了璇璣的眼淚。
事實上,璇璣淚流滿面。
甚至在她被雷希瑞用槍對着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哭得那麼悽慘過,海文麗驚愕地看着她,止不住地心痛,她張臂將她的小女孩抱進懷裡,小心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能讓璇璣哭泣的事情,着實不多。
“他死了。連人帶車,掉進了海里。海水一定很冷……他一定很冷……”璇璣的臉貼着海文麗的肩膀,方纔被壓抑着的情緒終於全部宣泄了出來,她嗚嗚地哭出聲,將那張報紙緊攥在手中,手指戳穿了紙張,揉成一團。
海文麗只稍作思索,便已經知道了那個“他”是誰。
只有雷希瑞。
“璇璣,你不是早就知道嗎?從你和他作對的那一天開始,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爲什麼還會那麼傷心?”她一面撫慰她,一面困惑地反問着。
關於雷希瑞的事情,在她們相處的這幾天,璇璣已經一五一十地對海文麗說了。而璇璣在訴說的時候,總是會描述自己的諸般計策和她對他的恨意,所以海文麗不明白,不明白璇璣在得知了雷希瑞的死訊後,那突如其來的悲傷,到此從何而生?
璇璣並沒有回答,只是扶在她的肩膀上,哀慟不已。
海文麗突然福至心靈,她猛地推開璇璣,盯着她同樣哭泣着的眼睛,震驚道:“天,你愛上他了,你已經愛上他了。”
她與雷希瑞相處的時間不錯,事實上,只有幾個小時而已,不過,這幾個小時,已經足夠海文麗去看清楚雷希瑞,他是一個很英俊的人,聲音迷人,眼神深邃,全身散發着貴族般的貴氣與神秘,那是一個有着致命誘惑力的男子,璇璣與他朝夕相處了七年,他們針鋒相對,他們彼此瞭解,他們熟悉對方,就好像熟悉自己一樣。
是的,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已經彼此相愛,卻從未有人肯承認,海文麗想到這裡,身上突然泛起一陣寒意:雷希瑞到最後沒有槍殺璇璣,也許,並不是他的仁慈,恰恰是他的殘忍。
他知道,他一開始就知道,他知道璇璣已經中了毒,來自他的毒,那毒無藥可解,而唯一的誘因,就是讓她活着聽到自己的死訊。她會悲痛欲絕,會難過會後悔。這便是他的懲罰,來自天國的懲罰。
而對於這個猜測,璇璣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她啜泣着,全身發抖,一臉絕望。
海文麗在心底深深地嘆息。
她知道自己並沒有猜錯。
“可是……如果你愛他,爲什麼從前不坦誠?即使到最後一刻,你都有機會向他表示你心底的想法。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有那麼難嗎?就算你們的結果還是一樣,可如果你們曾經說了出來,你現在也不會那麼難過。”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一樣,如果璇璣曾對他說過一次真心話,即便雷希瑞死了,她也不會傷心若此。
恰恰是因爲她從未說過,她纔會遺憾,纔會無法宣泄,也無從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