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問一個人大胤朝的支柱是什麼?所有人都會告訴你一個名字:天命王,而且是用很鄙視的語氣告訴你這個所有胤人都知道的常識。至於皇帝陛下,那是高高在上俯視大地的蒼穹,天命王纔是這大地上爲百姓遮風擋雨的大樹。
而很多年前的帝城之中,天命王是唯一一個被蕭索打的鼻青臉腫仍不認輸的人,在當時那羣禍害帝城的孩子中,持身正直心地仁慈的天命王是十分有些孑然不羣的感覺的。
可惜時間如流水,二十多年過去了,再兇猛的老虎,爪牙也開始鈍了,又加上多年征戰,百病纏身,天命王在帝都中一直深居簡出,好生的奉帝命將養身體。
邀請蕭索諸人赴宴的卻不是這位收了爪牙假寐的兒時玩伴,而是在觀星塔之下等了一夜也未能見着蕭索一面的小王爺。
這位小王爺不但如天命王一般在帝城中有着卓然的聲譽,而且不論政事武藝軍事文史都有着不俗的造詣,是京中有名的天才,比之天命王年幼時“白癡”的名聲卻要強的多了。
本來以蕭索的身份,對這種小輩的把戲是不屑一顧的,但是就在他拒絕的話出口之前,莫名的心生感應,似乎宴會之上會發生什麼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這種感覺無根無憑,只是他心神一直沉浸在半空明的修煉狀態,冥冥之中,就會對和自己有關的事產生感應。
他略一沉吟,決定還是見這個愛弄鬼的小孩一次。
他雖然外表看起來十分年輕,也只是因爲他修爲精進,容顏隨時間變化的速度之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且近年來他每次入定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對於時間,感覺實在不夠敏銳。
登上天命王府的馬車,看着裡面精美奢華的裝飾,蕭索很是感慨:“一直聽說天命王愛民如子清廉如水,現在看來,皇家如水的清廉也要比一般鉅富的油脂還要濃厚啊。”
白霜君聽了這句話額頭有些冒汗:“這一輛馬車都不夠你喝的那酒中一株藥值錢,你怎麼有資格說別人奢侈。”蕭楚也是一臉鄙視的看着他,“當年天門中最講究生活品位的四少也有資格說別人嗎?我記得當年有人房中都是用南海最大的珠子做照明,一張竹凳都是用上好的天雷竹所制的吧。”
蕭索被這兩人一說也有些訕訕,他的生活向來是這樣,所謂由奢入儉難,這麼多年,即使最困苦的時候,天神之怒峽谷巨石之上,他也是大把的靈藥當飯吃,所以才能和白霜君短時間內修爲大漲,飛出大峽谷。
三人到了王府,卻看到小王爺和一行人已經等在了門口。其中兩個,正是和白霜君一起進城的範家小公爺和那桃樹下的女子。
看見那女子的容貌,三人都有些震驚。蕭楚是因爲驚訝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相像的人,白霜君是因爲這女子勾起了他一些試圖忘卻的記憶,而蕭索則是因爲見了這女子,他的心裡突然產生一種刺痛的感覺,這種痛直接從心底而生,讓他眉頭打了個厲害的結。
小王爺察言觀色,當然看見了三人的神色變化,心下雖然好奇,卻也不動聲色的把三人迎進了王府之內。
多年之後故地重遊,蕭索心中卻興不起半點高興的情緒,這種心底刺痛的感覺讓他心中升起一種隱隱的擔憂。或許自己修爲精進到這程度都沒一點對上界的感應,便因爲自己內心深處隱藏着自己一部分未知的秘密嗎?
他現在迫切的想找那少女去問一下,但是看那少女神情,分明是第一次見自己的。
範家小子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大殺手荊棘花,心情很有點小激動,本來冷酷的臉上也顯出一絲激動的紅暈。
那少女看見三人一路都是不斷的觀察自己,忍不住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她雖然冰雪聰明卻也猜不透這三人爲什麼老盯着自己看,只是對這隱隱有些厭惡。
宴會很簡單,主人就是小王爺,據說老王爺最近身子骨不好,一直在靜養,誰也不敢打擾,因此也就沒出來。
蕭索忍不住好笑,猜到或者是老王爺對自己這個當年的帝城頭等禍害仍是不滿,不屑於和自己同席吧。
小王爺倒是挺知趣,席間絕口不提拉攏啊之類的話,只是隨口問一些荊楚方面的風土人情,和蕭索笑談幾句蕭索成名江湖的事蹟。
這種宴會,對於白霜君來說只感到無聊透頂,但是他看蕭索和蕭楚兩人都能面帶笑容,心下佩服,自己卻埋頭消滅桌上的食物。
他努力讓自己有事做,否則便會忍不住去看那個少女一眼。而聽了他們的交談,他也知道這個少女有一個很好笑的名字,範小花,荊楚範家一朵花。這個少女,是此次範家使團的主事人。
範小花心中也有些抑鬱,說起來她也是經歷豐富的人了,大風大浪見的多了,但是對面那個滿臉鬍鬚的人盯着她看,讓她像是身上有螞蟻一般的不自在,還有那個面容和煦的蕭索,雖然他沒掃過自己一眼,但是內心深處自己竟然對他產生一絲畏懼的感覺。
真是見鬼了,想想自己叱詫荊楚的時候,怎麼會在幾個陌生的眼光中露出怯意呢?
宴會進行一半的時候,有個奴僕進來邀請蕭索,說是老王爺聽說故人來了,想見一面。蕭索有些愕然,他是知道天命王對自己是沒有半分好感的,見自己恐怕是有別的事情吧。
再次見到這個兒時的最大對頭,蕭索心中頗有感慨。
二十多年過去,自己容顏依舊,對方卻已是半頭華髮。按說他也精通武藝,體質強壯,不可能老的這麼快,但是蕭索一進他的屋子,聞到各種各樣的藥味,便知道多年的征戰,使他的生命過分透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可悲的是,他征戰了一輩子,打下的都是別人的江山和榮耀。
“這麼做值得嗎?”蕭索很想問他一句,可是看着他仍是有着精光的眼神,知道問這句也是白問了。
“我對得起這個姓氏了,這一輩子,我沒有給這個姓氏抹一點黑,把掛着這個姓氏的土地擴展了近一倍,我是不是該感到無憾了呢?”
這個虛弱的行動都有些問題的老虎,笑着問道。
“能夠無憾,你該滿足了。”蕭索也是微笑着說,“軒轅鐵羽這個名字,會成爲後輩軒轅氏的眼中的傳說。”
“是啊,我能夠成爲傳說,軒轅姬卻是超越遠祖的軒轅氏的神,呵呵,能夠和神同一個時代,是我的幸運還是悲哀?”軒轅鐵羽聲音裡有着一點淡淡的無奈,“我此生已經沒有別的追求了,唯有一個兒子讓我放心不下,他母親死的早,我虧欠他太多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蕭索笑道:“二十年前我欠你一個人情,我曾經說過你隨時可以討回的。”
軒轅鐵羽笑了,“我希望你帶着御兒離開帝城。這個孩子就是太聰明瞭,他的那些小動作,自以爲做的很隱蔽,其實頭上三尺是青天,怎麼能瞞得了人呢?我希望你能救他一次,帶他離開。”
“年輕人有點野心很正常,雖然一些手段在我們眼裡實在不入流,但是年輕人敢想敢闖,能給我們一些意外的驚喜也不一定啊。”
聽了這句話,軒轅鐵羽的臉色一下子變的很難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蕭索笑道:“最近城中不**穩,據說花月的大量殺手已經潛進了城裡。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混進陽泉關的。”
饒是軒轅鐵羽一輩子鐵血征戰中出來的,聽了這個消息也不由得面如死灰。他看見蕭索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暴怒道:“你們這些瘋子,爲什麼要拉這麼多人下水?御兒和你們天門沒有半點瓜葛,爲什麼你們不放過他?”
蕭索無奈道:“怪不得我啊,天門已經散了,老二控制花月,實力有多強你不是不明白。你那兒子想要成事又怎麼會放過這麼強的助力呢?再說,你也清楚老二的口舌多厲害了,就是死人都說活了,蠱惑一下你那兒子不費吹灰之力。”
蕭索見自己再說下去軒轅鐵羽要接受不了,笑道:“你也不要過分擔心了,我會保你兒子一命的。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子侄輩,實在不該牽扯進上一輩的恩怨中來。我還沒有老二那麼冷血。”
軒轅鐵羽聽他做了保證,心神放鬆了下來。他認識蕭索的時間不短了,知道沒有把握的話他是不會做出承諾的。而且到時候花月兩大弟子爭鬥起來,蕭索就成爲左右局勢的最重要一環。他被皇帝陛下閒置,對外面的信息瞭解的太少。如果他知道外面的廳堂裡坐着天門最喜禍國殃民的蕭楚,城中某處還藏着最瘋狂的風君子,對於蕭索的這個承諾,他便沒有這麼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