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帝城最高的觀星塔上,看着伸手可觸的黑茫茫的天空,蕭索感到有點能夠觸摸到大胤開國皇帝的想法了。那該是一個寂寞離羣的男子,對這塵世充滿厭倦,卻又不得不每日注視着它,無奈而傷感,所以便在這山巔之上建了宏偉的天啓之城,超脫塵世卻又上不得天堂,遊離虛空。
夜風很大,一頭長髮早已散亂,長衫亂擺,蕭索將酒壺高高舉起,看着一條晶瑩的酒線灑落。很多年前在天啓的日子已經模糊的難以追尋,一些人一些事也已經不復往昔,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還是一個人孤寂的在這塔上喝酒,皇宮裡的那位還是一個人在皇城裡俯瞰他統治的這一片大地。
人和事都沒有變,變的只是人對事的看法。
江十三並沒有見到風君子,這個結果蕭索料到了。對於花月,江十三的恨意要比蕭索強烈的多。江海城的局,蕭索是自願跳進去的,因爲他對花月的生活已經厭倦;呂悠悠也是自願跳進去的,因爲她對這塵世已經厭倦而對上界無限嚮往;只有江十三是被牽扯的,而且承擔的痛苦也最大。
或者很多年以前計無涯向呂悠悠求婚的時候,江十三就把花月視爲敵人了吧,否則那個晚上,一向沉默平淡的年輕人也不會在後山大哭失聲。
“師姐,你該料到十三會這麼對花月瘋狂報復的吧,你雖然離開了,但是剩下的人卻都在你的安排下活着。”
這一夜註定是很多人難以入睡的。皇太后大壽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天啓城內的形勢也更加複雜,白霜君的突然爆發,城衛軍損失不小,各個勢力也變得更爲謹慎小心,而江十三一回去之後立刻派出暗部的精銳全城搜索,無疑加重了城中的緊張氣氛。
高高的觀星塔之下卻有一個年輕人恭敬的站立着,錦衣玉服,眉宇中暗藏煞氣,他擡頭看着塔頂的蕭索只是一個小小的黑影,就是這個影子讓那如天神般強大的帝皇數十年寢食難安。
一個老僕捧着一件裘衣道:“小王爺,夜風大了,加件衣服吧,今天蕭先生可能不下來了。”年輕人笑道:“安伯,你認識蕭先生也有二十年了,你覺得他是一個怎樣的人?”老僕笑了笑,“蕭先生這種人又怎麼是老僕可以看清的呢,不過小的時候他卻要比所有的孩子都要調皮很多,這皇城中很多大人小時候都吃過他的苦頭。”年輕人似乎對這個很感興趣,問道:“是嗎?我倒很想聽聽有那些人。”
“不說現在的六部大臣當時都是他的小跟班,就連怒王爺,廉王爺他們也曾被他暴打過,甚至皇帝陛下都曾被他下過瀉藥。說來蕭先生也是一個奇才,六部大臣都善於政事,陛下精於王謀,怒王爺善戰,廉王爺則對於陣法很有研究,蕭先生當時卻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有很深的造詣,也不知道他怎麼學的。”
這個老僕已近古稀之年,經歷的多,見的多,聽的多,小王爺對他倒是十分倚重。“那你說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蕭先生真正的爲我所用?”安伯沒想到小王爺突然問這一句,沉思半晌方道:“對於他小王爺還是本着不得罪也不親近爲好,這種人是任何人都掌控不了的。”
小王爺笑了笑,對這個話題不再提起。
山腳下,此時正有一個隊伍深夜過了陽泉關,向着天啓城進發。
這個隊伍有十來個人,其中四個護衛,四個轎伕,兩頂小轎簾子放起,不知道里面坐的什麼人。四個護衛都和轎伕一樣步行,四人都是一身輕甲,長劍長弓,武裝的倒是不錯,唯有臉上畫滿了詭異的花紋,在深夜裡讓人看着忍不住打寒戰。
一行人速度飛快,幾乎腳不沾地,不過兩個時辰便到了天啓城外,此時天不過蒙蒙亮,城裡還是一片靜謐,卻有兩個人站在城門外。
白霜君對於風君子這麼早把自己拉起來的不人道行爲非常憤慨,不過見識了他層出不窮的卑劣手段之後卻也只能心裡詛咒不敢說出來。他對自己的老爹沒什麼印象,但是接觸了蕭索還是風君子兩個二代弟子後,對於天門二代弟子的瘋狂卑鄙已經有了很強大的抵抗力。
這次風君子卻沒有帶那幾個整天冷冰冰的劍手。
等了沒一會,兩頂小轎便出現在視野之內,幾個眨眼的時間,那一行人就到了眼前。風君子似乎有些激動,有些迷茫,從側面,白霜君看見他的眼中有一層水霧泛起。
簾子掀起,走出來的卻是一個傾城傾國的女子。
白霜君不是沒見過**,相反,他幾乎行遍九州,什麼樣的**沒見過,但是對於這個女子,只是第一眼,他就覺得自己彷彿是鄉下來的了,以前的那些個女子連村姑也算不上了。
他腦中的第一印象就是傾城傾國,這是一個美麗近乎妖的女子。
奇怪的是,這女子這般美麗,他卻沒有半分癡迷激動的感覺,然而當年第一次見雪的時候,自己卻彷彿變得連個孩子也不如。
這一點讓風君子也很詫異,他可以看見白霜君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卻也僅僅是欣賞而已。
那女子看着風君子,慢慢走到他面前,半晌之後,方纔一腳踹了過來,罵道:“當年你死哪去了,你知道不知道他們欺負的我多慘?”
風君子不閃不避被她一腳踹倒,然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眼中有一絲悔恨,又有一絲狠厲閃過。
那女子不依不饒,撲過來就是一陣廝打,也沒什麼章法,就不如普通女子一般,最後更是一口狠狠的咬在了風君子的肩膀,眼中流出淚來。
風君子輕輕的抱住她,溫柔的道:“他們欠你的,我會幫你一點點討回來。”
白霜君現在十分苦惱,雖然他現在擺脫了風君子的魔掌,但是毫無疑問,他又跳進了另一個更可怕的魔掌之中,這個叫蕭楚楚的女子,此刻在他眼中成了一個魔鬼的代名詞,哪有半點初見時的好感。
小魔女充分利用她師叔的權力,把白霜君的剩餘價值幾乎榨乾,一進天啓城,她就解散了聘請的護衛,然後白霜君就成爲了她專職的護衛加僕從。
只是逛了天啓城內的珠寶街,白霜君就有一種再世爲人的感覺,心中對於風君子的臨陣逃脫又是驚佩,又是憤怒,但是面對小魔女的微笑,只能化作苦笑了。
所以在他看見蕭索的時候,幾乎要高興的淚流滿面了。
一個女子幾乎要倒在了蕭索的懷裡,用一種膩的讓人作嘔的語調和蕭索慢慢說話,白霜君看見蕭索麪不改色,微笑依然的時候,不得不感嘆,自己距離天門二代們的境界還是有很長一段路走的。
蕭楚卻是直接衝了上去,輕輕抓起那個女子的頭髮,稍一用力,便把那女子扔了出去,然後取代了那個女子的位子,微笑道:“蕭索哥哥,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當年江海城一別兩人的確好多年沒有見過了,蕭楚還是依舊美麗,蕭索卻早已不復當初。
當年他在那個老鬼的封印之地加封了很多禁制,不過過了這麼多年,那個老鬼也該脫困而出了。他仔細感應了一下,卻並沒有在蕭楚的身上發現那個老鬼的氣息。
蕭楚笑道:“蕭索哥哥不用感知了,那個老鬼已經被我吸收了呢。”說完一臉無害的看着蕭索。
蕭索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強笑道:“是嗎,楚楚果然變厲害了啊。”他輕輕掰開蕭楚環在他腰間的手,“那我先告辭了,有空我再找你。”一轉身卻發現白霜君一臉幽怨的看着自己。蕭索又是嚇了一跳,拍了拍他的肩膀,“照顧好楚楚,否則你會倒大黴的。”
剛走出門口的時候,聽見蕭楚笑道:“蕭索哥哥,不想知道雪姐姐的消息嗎?”蕭索一愣,疑惑道:“雪姐姐?你說的是誰?”
這個人是誰?爲什麼我沒有一點印象,聽見這個名字卻有股心痛的感覺。
沒有人發現,白霜君的眼中也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蕭楚好奇的看着蕭索,半晌方道:“你果然修行了忘情秘術,你總是這麼任性。”她走到蕭索麪前,一把把他抱住:“不要走了,留下吧,我會陪着你把天門一起建起來。”
蕭索掰開她的手,“重開天門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需要承擔這個,只要你每天過的快樂,我就很滿足了。你應該已經見過老七了,他當年雖然不告而別,但是他對你的心卻是從來沒有變過的。”
蕭楚黯然道:“他對我的心是沒有變過,但是他是風之一族的男子,註定這輩子可以動情卻不能收穫愛情,否則會血枯而死。我不想害他。”
風一樣的男子,註定是不屬於塵世的,貪戀塵世的情慾,就會爲天地所棄。這是風之一族的悲哀,也是蕭楚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