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比以前成熟了許多,他已經開始慢慢學會把自己的厭惡和憎恨深深的隱藏在笑容之下,他有時候會不經意的模仿一些江十三的小動作,比如說無奈的時候摸摸鼻頭。
在被追逃的日子裡,他殺了很多人,見過太多名氣很大的大俠客面對死亡時卑微的下跪,也見過很多寧死不屈自負傲骨的人,但是他還是看不懂江十三,不明白爲什麼一個****轉眼之間就變成翻雲覆雨讓江湖戰慄的魔頭。
不瘋魔不成道,天門的人比之一般人有更大的成道機緣,另一方面也是再說天門中人更爲瘋癲,一種天生的瘋癲,冷靜沉重如鐵,有不可承受之重。很多個夜晚,他都會被窒息的感覺驚醒,然後在死寂的黑暗裡拼命喘息,這時候他都會看見門口的月光裡,江十三一個人在獨自喝酒,一牆之隔,卻彷彿是兩個世界,很容易讓他想起師父,也是一個喜歡在月光中喝酒的男人。
天啓城的雨向來不大,但是往往斷斷續續的能夠持續好幾天。燼很不喜歡這種潮溼的感覺,因爲這總會讓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花月總部的那個地牢裡,那種潮溼黴爛的氣息,深深紮根在他的記憶,不可拔除。
早在那巨人在天啓城外的時候,掌管大胤暗部的江十三就得到了消息,燼記得很清楚,他當時神色一喜,接着流露出一股濃濃的悲哀。
很多人不會因爲離開就忘記的,就像很多事不會因爲時間而有所改變。
在今天城中一股沖天血氣乍現之後,江十三說要帶他去見一個人。
然後他隨着江十三走出了待了一年多的院子,走進了讓他有些厭惡的濛濛細雨之中。兩人都沒有打傘,在雨中徒步徐行,有些像是散步的樣子。多年的浪跡生涯,讓兩個人的配合十分默契,他擡左腳,另一個必然擡右腳,這個往左看,另一個必然往右看,然而今天,燼發現兩個人的節奏突然的不能配合起來。
“你有心事啊。”他淡淡的問道,卻不問到底是什麼事情,因爲他知道,如果需要,江十三會告訴他的。
“我想讓你去見一個人,這個人或許能夠幫你突破現在的修行瓶頸,但是我又不希望你去見這個人,因爲你見了之後恐怕就是我們分離的時候了。”江十三背對着他,語氣中有點無奈。
燼笑了,他是一個被培養起來的冷酷的殺手,但偏偏他笑起來卻像陽光一樣讓人感到溫暖。他沒有問到底要去見什麼人,卻轉身順着來路走了。
然後江十三也笑了。他忽然想通了一些什麼,眼前的這個少年已經不是那個面對追殺手足無措的孩子,他已經成長爲一個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並且有能力爲此承擔的男人了。“走吧,也應該見一見他,說起來他也是你的師叔了,天門裡很特殊的一個人。”
路旁一間酒樓裡,一個青年看着雨中兩人忽然笑了。
蕭索將一顆花生高高拋起,用嘴接住,嘀咕道:“這兩人真有意思,幾年不見,十三修爲進展的倒是不慢。”坐他對面的年輕人笑了笑,感嘆道:“他本來就天資卓越,逃亡生涯中備受磨礪,掌握暗部後又完全把鋒芒內斂,現在到達這種境界也沒有好奇怪。怎麼說他也是天門的人,能有這種成就很正常,不過峨眉派的那小子就有點詭異了。資質平凡的很,也沒有什麼奇遇,卻能發出連你都要退避的一劍,真是不可理解啊。”
蕭索笑道:“當年江海城中,林鐵劍寧死也要保住這小子的命,可知其肯定是有不凡之處了,這些年峨嵋派在他的領導之下,不但聲威無損,反而藉着我們天門和其他門派的衝突,迅速的擴展勢力,可見這也是一個很有野心和圖謀的人啊。”
年輕人點點頭十分贊同,“我們家老祖宗也說這小子絕非池中之物,告誡我們不要輕易和他們結仇,反正我們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沒特殊情況也不會有什麼衝突。”
“呵呵,想不到連你們老祖宗都注意到他了,不過我要重開天門,肯定要和他真正比過一場纔可以的。”
和蕭索同桌的這個年輕人姓蘇名哲,是蘇花花大小姐的堂兄,這次隨着蘇家隊伍來天啓祝壽,誰知在酒樓之中遇見了蕭索。他雖然在蘇家年輕一輩中名聲不顯,但是蕭索卻知道這人才是蘇家年輕輩中最難纏的角色。兩人早在天門還在時就已相識,多年之後再見,都是頗爲吁噓。
眼看着江十三和燼兩人越去越遠,蘇哲忍不住道:“你不隨他們一起去嗎?畢竟師兄弟這麼多年沒見。”蕭索苦道:“對於大師姐兵解十三雖然沒說什麼,心裡一定是怨我的,見了之後也是不痛快,那又何必?”蘇哲笑道:“那白霜君可落到風君子手中了,他可是一真正的瘋子,你能看好友落入魔爪而無動於衷嗎?”說完一臉詭異的看着蕭索。
蕭索哈哈笑道:“瘋子?我天門之中哪個不是瘋子,說不定白霜君要瘋起來小七都受不了。”
蘇哲嗤之以鼻,明顯不以爲然。
白霜君此刻正端坐在一間房間裡,面前是一杯冒着熱氣的茶,看着面前正悠然的看書品茶的年輕人,終於露出一絲不耐的神情。
風君子吹開熱氣,“還是差一點啊,不要把這想成什麼艱難的修煉,以無爲之心對待,慢慢在這種平靜的氛圍中把煞氣一絲絲化掉,這纔是王道啊,其他所有的奇功異法,修行化煞兩不誤的,那都是假的,你前面化完了後面就又產生,不能根除。只有心真正的靜起來,慢慢養起一股浩然正氣,這是正途。”
“這麼麻煩?”白霜君面色一苦,“不過我好像根本就沒聽懂你說的什麼。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要武功全廢了重新來過?”
“正解,”風君子面色喜道,“你終於悟了。”
白霜君面色一沉,硬生生忍下一股怒氣,站起來就要摔門而去。就聽風君子又懶懶的說:“別摔門啊,否則你會後悔的。”白霜君怎麼會再聽他的,狠狠的一摔門,走了出去。
然而他腳剛踏出門口,眼前景色一閃,發現自己突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陣法?”白霜君冷哼道,“區區陣法就想難到我?我跟着蕭索那麼長時間也不是白混的。”當下仔細的算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走了起來。
他雖然從蕭索那學到了不少的陣法知識,但是他性子好動,這種慢慢計算,緩緩破陣的方式還是有些不適合他的,不過他這次也被激起了性子,居然就在那算了起來。
房間裡的風君子呵呵一笑,端起茶了喝了一口,嘆道:“真是好茶啊。”
此時江十三和燼終於走到了別院的外面,看見站在門口的四對男女,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不知道爲什麼,這幾位男女身上有種讓他極爲厭惡的氣息。
江十三顯然也發現了燼的不同,微一思量,便猜出了四人的身份。“花月的人?”他笑了,眼中的一股冷意卻慢慢的翻了上來。
“花月缺月小組,見過江先生。”領頭的一位男子,行了一個標準的花月禮。
江十三眼中的冷意更濃了,“想不到連以隱士自居的風君子也加入花月了,看來花主計無涯還真有手段啊。”
“江先生這話見外了,說起來江先生也是我花月的創始人之一。溼婆羅花也是花月的供奉之一啊。”
江十三不再多說,轉身就走。“三日內不離開天啓城,死!”燼無奈的一笑,跟隨而去。
屋子裡把外面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風君子,忍不住一嘆:“到底是爲了什麼?這麼多年的兄弟,要走到拔刀相向的地步。花月可是我們這麼多師兄弟一起的產物啊。“一時說不出的落寞。
江十三走在路上的時候便恢復了平靜,他本不應該這麼容易動怒的,但是他不動怒又有什麼理由殺那些小崽子呢?師姐讓我不報復你們,可是你們要找死我也沒辦法。
和江十三一起這麼多年,燼對他已經有些瞭解,看見他眼睛深處的冰冷,也感到有些頭痛。不過更多的確實有種要解脫的感覺。
當年花月設計蕭索牽連呂悠悠從而引發了江湖大動盪,這個因果是一定要解的,自己背叛花月跟隨了江十三,花月的人也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一切就在這天空之城中做個了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