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江府偌大的花園逛了半天居然沒有發現江海天的身影,心知他定然在內庭陪身份尊崇的賓客,一時半會根本不可能到外庭來,便找了個桌子用了些飯菜。
呂悠悠雖然已經達到飛昇的修爲,可以辟穀半月有餘,但是她對於這些許口腹之慾卻是極爲講究,每餐雖然食量甚小卻從來不錯過。
只是那酒水委實讓她難以入口,便從腰上解下酒壺自斟自酌了起來。
她不經意間一轉眼,看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在院角一閃而過,心內略有奇怪,向蕭索使了個眼色,便跟了過去。蕭索知道以她的修爲,在這世間已沒有敵手,便搶過她的酒壺,擺了擺手,催她快去快回。
呂悠悠循着那人的氣息跟了上去,看那人似乎對江府的地形極爲熟悉,幾轉之下,到了內府一個小小的池塘邊。那人四周打量了一下,發現沒有別人,從懷中掏出一張素色的符紙,念動咒語,符紙瞬間燃燒了起來。
在那女子打量四周的時候,呂悠悠已經看見了這女子的臉,驚的她險些叫出聲來。
這女子卻是她幼年時十分熟悉的一人,蕭楚楚,乃是蕭秦的孿生姐妹,讓她震驚萬分的是,這女子明明已經死了將近十年了。當年她可是親眼看見蕭楚楚下葬的,也就因爲她的死,蕭秦和那個男人才離開了天門。
然而現在她忽然看見已經死了十年的人出現在眼前,以她的修爲,也是被嚇了一跳。
那張符紙轉眼間燃盡,卻沒有灰燼產生,反而化爲一道青氣進入了池塘之中。沒一會,整個池塘便彷彿一鍋燒的滾燙的開水,沸騰了起來。在翻滾的水花之中,一道淡淡的人影破水而出,就那麼靜靜的浮在水面之上。
“這次召喚於我又有何事?”人影言簡意賅,語氣中有着淡淡的無奈。
“天門中最傑出的弟子出現在江海城了,而且還要在這府中開殺戒,你難道就不管不問嗎?你如果可以擒住他們,讓他們招出秘法,或許可以解決你現在的問題也說不定。”蕭楚楚笑道。
“當年你也是天門弟子,也沒見你有秘法可以搭救我,反而是我浪費元力救你一條小命。再說我最近感悟天機,也隱隱知道我出世的時間也不遠了。當年那老兒毀我洞府,強移靈脈,讓我一派十年間湮沒,這些仇到時候定要報在他那些弟子身上了。”
呂悠悠聽到這已然明白這人影定是當年老師的仇人之一。老師當年逆天而行,強改天地氣運,卻是得罪了不少人。
她最是敬重老師,豈能讓人在背後老兒老兒的這麼叫,當下冷哼一聲:“想要報仇,現在就是個機會,你要不要試一試呢?”
她話剛說完,已經張弓搭箭,一道光箭慢慢在指間成型,手一鬆,飛射了出去。
以她現在的修爲,根本不用刻意去做,天地元氣便可以任意取用,加之她修煉的又是勢宗,最是善於擬化天地自然的威勢,因此箭未發,整個天地間便已經充滿了讓人壓抑的威勢,不過瞬息之間,這支光箭便把四周的天地元氣吸納一空。
那人影臉色大變,他以前也不過是九階巔峰的修爲,現在失了肉身,只靠秘法使殘靈得以保全,如何能夠接的了這樣的一箭。
他淒厲的叫了一聲:“小丫頭我不和你一般見識。”便鑽進了水中。水下也不知有什麼秘法禁制,那支光箭在水面便消散無蹤,居然射不進去。
呂悠悠手中又形成了一支光箭,卻是對着蕭楚楚,質問道:“你是不是該給我個合理的解釋?當年爲何詐死,現在又爲何和這等人在一起?”
蕭楚楚笑道:“師姐,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強勢呢。當年小妹卻是死了,只不過機緣巧合之下又活了過來罷了,想必讓很多人失望了吧。”
“讓誰失望?你怎麼知道因爲你的死當年門內發生了多大的動盪,二師兄也因爲這被師父趕出天門。”
“不要和我提他。”蕭楚楚忽然怒道,“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師兄,他是個瘋子你知道嗎?這世界上沒有比他更瘋狂的人了。”
“你的死果然和他有關。”呂悠悠苦笑道,“雖然當年師兄的一些想法我們接受不了,但是老師說他的那些說法是可能實現的啊,而且你當時不也是堅定不移的嗎?否則你胳膊上那多菊花刺繡又怎麼來的?”
“我相信他,”蕭楚楚忽然落淚道,“我就因爲相信他才落到今天的下場。花月,以前的花月早完了,你看看現在的花月,每個人都被慾望迷失了心智,爲了目的不擇手段,甚至連兄弟姐妹也可以放棄了。這次你們的行動,他們不是就打算放棄四師兄的嗎?不知道下次被放棄的又是誰。”
呂悠悠怒斥道:“不許胡說八道,沒有人會想到放棄老四,沒有人可以這麼做。他之所以接這次任務,只是因爲他欠了你姐姐人情,你知道他從來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你這是在自欺欺人。你應該知道,如果四師兄殺了江海天,他自己也難逃一死。八大門派不會放過他的。”
呂悠悠傲然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沒有人可以傷害他,八大門派又如何,四大宗師齊聚又如何,我呂悠悠又有何懼!”
蕭楚楚嘆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師姐,小妹不得已要得罪了,我不會讓任何人殺了江海天的,或者說我不會讓花月那種荒唐的目標實現的,爲此我不惜一切手段。”
“你這麼做,對得住你手臂上的菊花嗎?你忘了天門山巔的誓言了嗎?”
蕭楚楚道:“我現在的身體是別人的身體,功法是別派的功法,天門給我的只有仇恨了。之所以留着紋身,只是爲了告訴自己,別人欠我的,我一定會取回來。”
呂悠悠手指一鬆,“師妹,你已經入魔了。既如此,我就送你回你該去的地方吧。”
蕭楚楚哈哈笑道:“師姐,這麼多年你雖然進步這麼大,小妹也沒有原地踏步啊。”她纖手輕搖,手腕上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她的身體隨着鈴聲輕輕的舞動了起來。
她的舞沒有一絲的煙火奢靡之出,反而隱隱透着一股聖潔無比的氣息,隨着她的舞動,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朦朧的虛影,那虛影輕輕的一伸手,一指把那光箭捏的粉碎。
“邪魔外道,接我伏魔箭!”她看見那虛影更是大怒。在天門秘典裡面她看到過那虛影的來歷,乃是上古的一個魔神,乃是誘惑與死亡之神,想不到蕭楚楚的功法這般詭異。不過她的伏魔箭卻是天門秘技,乃是浩然正氣所聚,專破邪魔外道秘法。
蕭楚楚淡淡一笑,舞動的更是急促,雙手隨着舞動,不斷變換着一個個莫名的神秘法印。一個個仿若實質的法印飛到虛影之中,虛影彷彿大補了一番,仰天無聲怒吼,竟也接了個法印,那法印居然一下子就將呂悠悠的伏魔箭擊碎。
看到那神秘法印,呂悠悠臉色大變:“喚魔,你居然修煉的喚魔,你瘋了,你想成爲魔神的食物嗎?”
蕭楚楚笑了笑,彷彿對於呂悠悠的吃驚很滿意,“終於感到吃驚了嗎?我的師姐,慢慢來,好戲多的是呢,我這些年可一直幻想着今天的場景呢。”
以身飼魔,喚我真魔甦醒,乃是以前一個十分厲害的世家的絕學。但這門心法極爲霸道,若想達成,非要有着犧牲自我之心,將自己的一切獻給真魔,然後憑藉獻祭之舞,召喚魔身。蕭楚楚現在已經修習到魔身能施法的地步,爲這不知道犧牲了多少。
不知怎麼的,呂悠悠就感到一陣悲慼。她看着那滿頭長髮亂舞,神情迷醉,身後魔相猙獰的女子,不由得想到很多年前的天門山,喜歡跟在自己身後做跟屁蟲的小女孩,偷喝自己釀的酒,辣的直吐舌頭的小女孩,一面笑一面流淚,在胳膊上紋了金燦燦菊花的小女孩。
“爲什麼?”她忍不住問道。她只是感到迷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沒有理由是這樣的,以前那麼好的兄弟姐妹,那麼好的情侶,爲什麼要落到今天的地步。
“因爲我們都是自私的人,我們不願意欠別人的,卻也不允許別人欠我們的。”身後忽然有個聲音道,正是看呂悠悠久不返回尋了過來的蕭索。
他空手背劍,慢慢的走到蕭楚楚身邊,一把抱住了她,“楚楚小妹妹,你還是這麼頑皮啊,什麼時候才能不要這麼任性啊。”
蕭楚楚自他出現起便有些**,她停下了舞步,看着他慢慢走過來抱住自己,聽着熟悉的沙啞的聲音,忽然有些落淚的感覺。
她還未哭出來,忽然感覺到一滴水滴落到自己的脣上,伸出舌頭一嘗,原來是苦的。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猛地一把推開蕭索,跑了出去:“我不想見你們,你們想死就自己去吧。我不會給你們收屍的。”
出院子的時候她絆了一跤,一塊玉佩跌落地上。她心神激盪卻也沒有注意,飛快的跑的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