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五日朔方下 殺一無名卒

那火是李亮放的,縱火燒城,此即李亮要辦之要事。放火這事兒,不是出自張韶的授意,也非張龜、楊賀之的建議,卻是李亮自作主張,爲能使撤退更加逼真而專門爲之的。

他的目的達到了。

在趙染干、李亮相繼率兵出城後,約半個多時辰,苟雄帶着他的大隊步騎兵馬折轉回來。

城中火焰熊熊,滾滾的黑煙直衝天際,住在城裡的唐胡百姓何曾想到李亮會有放火之舉?統統沒有提防,直等到火起,乃才驚慌失措地紛紛逃出。屋舍、家中的物事不用說,都將要毀於火中了,唐胡百姓們灰頭土臉的圍聚於城牆下、城門洞口,看着火勢燃遍城內,欲哭無淚。

苟雄目瞪口呆,觀了片刻城內的大火,嘖嘖稱讚,與勿幹長盛等親隨說道:“沒想到趙染干會有此手,守不住,就把它燒了,給咱們一片白地廢墟。這小崽子,倒叫老子對他刮目相看。”

勿幹長盛問道:“將軍,要不要救火?”

苟雄懶得費事,說道:“你瞧這火,滿城都是,想救也救不了,由它燒吧!”

前代秦朝時,朔方郡有十來個縣,現下戰亂百年,或因戰爭的摧毀,也是因爲人口的急劇減少,已然廢棄了多半,既然廢縣不足爲奇,大不了,再多廢棄一個,也無所謂。至於河陰縣內的百姓,蒲秦朝中早有人提議,朔方北鄰柔然,柔然有時會來這裡掠奪民口、牲畜,不如把郡中的住民,悉數遷入關中內地,到時“收復”了朔方郡後,乾脆將他們強制內遷就是。

勿幹長盛略帶遺憾,說道:“那我軍不進城了?”

不進城,就代表沒有了搶掠的機會。

苟雄笑道:“朔方縣是朔方的郡治所在,那裡的民口才是最多,百姓也纔是最爲富裕。等打下朔方縣,咱們把從賊附逆的那些唐兒、匈奴兒,盡數甄別出來,收穫豈不比河陰大?”

勿幹長盛應道:“是。”

苟雄吩咐說道:“你帶幾騎,去那百姓中,找一找勿幹乞田和廉崇。見我軍已至,他兩人卻怎麼到此時還不來見我?”

勿幹長盛就引了四五騎,馳到城牆外近處的百姓聚堆處,鞭抽槊打,把那人羣給打散了,細細地尋了一圈,沒有找到勿幹乞田與廉崇,又冒着火,到入城中,也沒找到,遂回來稟報。

苟雄聽了,納悶說道:“怪了,這兩人哪裡去了?”

季和騎着馬,從在苟雄的旁邊,聽了勿幹長盛的稟報,說道:“將軍,此事大有可疑。”

苟雄說道:“疑什麼疑?”

季和說道:“將軍不是說,勿幹乞田、廉崇在河陰城爲我軍內應麼?他兩人眼下卻不見蹤影,這難道不可疑麼?”

苟雄說道:“老季,你又來了。哪兒那麼多的可疑?他兩人不見蹤影,也許是沒能逃出來,被燒死城中了;亦或許是沒能脫身,被迫跟着趙染干他們撤了。你啊,老季,心眼太多。”

季和說道:“將軍,小心總非壞事,還是謹慎起見爲好。”

苟雄乜視季和,說道:“那你的意思是?”

“暫且駐兵於此,再探朔方縣的敵情,然後決定用兵之進止。”

苟雄呵呵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仍是‘張韶在誘我深入’這一套,對不對?”

“不可不慮啊,將軍。”

苟雄揚鞭指向城中的大火,說道:“長盛剛說,城內通往西門的街上,全是趙染干部丟棄的糧食、銀錢,被火都給燒壞了!以此可見,趙染干部的撤退,必然是真,絕不會是誘我之計。況則,輜重固可假棄,然豈有佯撤而竟把城燒掉的麼?”

季和說道:“將軍,這可說不好。”

“適才城外一場小鬥,趙染干險爲長盛擒,他現在一定是被嚇破了膽子!老季,我敢斷言,他的這番棄城而逃,鐵定是真的無疑!你休再多言,老老實實地候着,待到老子大勝之日,只管領你的那份功勞則是!”苟雄懟完季和,傳令三軍,“向朔方縣進發!”

繞過河陰這座火城,苟雄部向西急行。

路上,不斷地見到趙染干、李亮部丟棄的輜重,到的最後,丟棄的輜重裡頭,連甲械都出現了。這更加堅定了苟雄追擊、趁勝進攻朔方縣的決心。

苟雄笑道:“爲的逃命,甲械都不要了!當真是丟盔棄甲!”說了句唐人的成語,頗爲自得,旁顧左右,沒見到季和,他問道,“老季呢?”

勿幹長盛拽着繮繩,控制坐騎,緊隨苟雄馬側,答道:“繞過河陰後就不見他了,大概是趕不上咱們的馬速。”

苟雄搖了搖頭,說道:“與老孟一個樣,說起話來一套一套,實幹起來,不中用。”

便不再找季和,一馬當先,烈日下,引部長驅。

季和不是跟不上苟雄等的馬速,他雖是文士,然從軍征戰,不說肉搏殺敵,至少馬總得是會騎的,他平時在騎術上不少下功夫,騎馬的水平不低,坐騎又是良馬,跟上苟雄等不在話下。他是擔心前邊會遇到張韶、趙染干等設下的埋伏,因此故意落到後頭的。

且渠元光陪他一起,見他慢慢騰騰的,別說已經被苟雄等甩下了一大截,便是中軍,也已經超過了他倆,就問道:“大人,身體不舒服麼?”

“沒有。”

“那爲何越行越慢?”

“……,是有點不舒服。”

“那小人就陪大人慢點走。”

騎在馬上的兩人,相顧一眼,俱從對方的眼中瞧出,其實慢行的真實用意,兩人心思一致。

……

河陰縣離朔方縣兩百多裡,趨行一日多而到。

道途中,卻是沒被季和猜中,未有遭逢上定西兵的埋伏。

到朔方縣的時間,是在當天的傍晚。

苟雄一如到河陰時,亦是率了勿幹長盛等數勇將和數十從騎,先去城外觀察守情。

較與河陰縣,朔方縣的守備緊張了許多,這在苟雄的意料中,畢竟一路急追也沒能追上趙染干等部,趙染干比他們先到的朔方,張韶聞訊之下,自然會加強朔方縣的城防守備。

望見城頭,紅色的旗幟林立,繡畫着各種猛獸圖案的軍旗下邊,明盔亮甲的定西步卒,持槊挽弓,排列垛口,拍杆等諸類的守禦器械,參差地放置於垛口間,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軍卒之外,還有若干唐、胡平民的身影。戰士守城、百姓協助,這是守城時的通用之法。有平民在其中很正常,但苟雄眼尖,分明瞅到那平民中,竟有幾個光頭的和尚。

拓跋部的賀蘭延年搶攻朔方縣,而被竺圓融擋住的事情,苟雄有所聞知,想起他之前主政朔方郡時,與這和尚見過幾面,便說道:“竺圓融這禿驢,雖隴州人,老子待他不薄,他轉頭卻就投了定西,養不熟的東西!破城以後,把他擒來給我,我親手砍了他的光瓢!”

旗幟幾乎都是紅色,只有一面是白色。

一片紅中,白色很是顯眼,尤其是那白旗上豎着寫了一行字,黑白分明,愈是鮮目。

苟雄令從騎中識唐字的一人去近城下,看那旗上寫的是何字。

城上應是知這騎近城是爲了什麼,沒有射箭,隨他去看。這騎看罷,轉回上稟,說道:“將軍,白旗上寫了七個字,是、是……”

“是什麼?”

“張武衛屠狗此地。”

苟雄不怒反喜,大笑說道:“我大軍如神兵天降,陡臨城下,張韶無計可施,此乃虛張聲勢!趁趙染干狼狽竄回,其軍心大震之機,明天我軍全力猛攻,至多五日,朔方可下!”

他率從騎們圍着朔方縣轉了一週,把城上的守備情形悉數看了個清楚,轉馬歸還主力部中。

草草地築了個營壘,當晚全軍休息一夜。

這天晚上,季和因知他無論如何,也是勸不住苟雄了,所以索性冷眼旁觀,沒有來找他。

第二天上午,苟雄一聲令下,全軍出動。

調步卒列陣於朔方縣的東、南兩面,調騎兵的半數,遊弋於朔方縣的西面,——東面不遠是黃河,此面無需派兵攻打或警戒,剩餘的騎兵,留在了城東的中軍所在之處,作爲預備隊。

安排部署已定,陣勢已成,擔任主攻任務的步卒在陣中吃了點隨身帶的胡餅、酪漿等乾糧,吃飽了肚子,養足了精神,苟雄親至陣中,承諾先登者給以重賞,下午開始正式攻城。

苟雄部在幷州攻城略地,無有一敗,今反攻朔方,又不戰而得河陰,趙染干差點被擒,全軍將士,上下士氣如虹,攻勢一開,就如排山倒海。

城上紅色褶袴、鎧甲爲主的定西軍士箭如雨下,城下白色褶袴、鎧甲爲主的蒲秦兵士吶喊猛衝。朔方縣的護城河不寬,沒多久就被蒲秦兵士填平了幾段。到城牆的道路已成,一邊扛着半截船等物,遮蔽城上的箭矢,蒲秦兵士一邊揮刀用槌,砍、砸掉定西守兵預先設置在護城河與城牆間的鹿角之類,到的傍晚,這些阻礙統統都被剷平。

攻城的進展很大,半天的戰果十分優異,苟雄鳴金撤兵,是夜,宰羊燉肉,犒賞三軍。

苟雄與勿幹長盛等軍中諸將校、佐吏,亦大快朵頤,席中,他專門拿了條羊腿,給季和吃。季和飯量不行,默不作聲地吃了小半,吃不完的,給了且渠元光。元光把之啃了個乾淨。

翌日,繼續攻城。

護城河、鹿角等障礙都於昨天被排除了,今天即可直攻城牆了。

蒲秦的兵士們推着雲梯、撞車,冒着箭雨,奔到城牆下。

勿幹長盛等氐、羌勇士,俱披重甲,銜刀而進,奮不顧身地攀梯在最前邊。

苟雄的主攻方向在城東,他的中軍也在這裡,因而,張韶這時便在城東牆。

他不識勿幹長盛,然卻看到豎立於城東牆側的四面蒲秦雲梯上,最南邊那個雲梯上的蒲秦甲士攀爬得最快,七八個守卒瞄準了他,挽弓引射,然而箭皆不能入其甲,當即料到,此人必是苟雄帳下的猛士,否則不可能會穿此等精甲,就顧令身邊,說道:“墮其城下!”

安崇、蘭寶掌等在他的邊上。

安崇覺得這是一件穩拿的軍功,搶先領令而往。

但見安崇提槊跑到那架雲梯豎立到的位置,雙手交錯,一前一後,倒着把槊舉起,槊柄朝上,槊鋒向下,等待那甲士,亦即勿幹長盛攀到了槊鋒的刺中範圍,奮聲大喝,對準勿幹長盛的左肩,用力下刺。不刺勿幹長盛的頭,是因爲兜鍪橢圓,朔鋒刺上的話,可能會滑到一邊,未如刺肩膀保險。安崇身高體壯,這一刺,去勢甚快。換個別人,必然躲不過去,卻勿幹長盛反應敏捷,右手緊抓梯子上的橫欄,左手鬆開,身子懸於半空打了個轉,輕鬆地把這一槊給躲了過去。不但躲過,勿幹長盛隨之左手探出,攥住了槊鋒與槊杆的銜接處,順勢往下拽拉。安崇的身子是往下傾的,被他一拽,好懸沒有掉下城頭,虧得他反應也快,急忙丟了長槊,雙手及時地撐到了垛口的面上,這才勉勉強強站住了身形。勿幹長盛拋槊離手,反手抓住,把槊鋒調轉向上,朝城頭投出。安崇閃避不開,被槊鋒刺中了胸口,踉踉蹌蹌後退數步。

安崇是張韶帳下有數的猛士了,居高臨下,以有利打不利,非但沒有佔到便宜,還吃了虧。

張韶失色,說道:“苟雄軍中居然有此等猛銳?這是誰?”

沒人知道。

張韶調來強弩,攢射勿幹長盛。

勿幹長盛見勢不好,也不戀戰,兜到雲梯的背面,順着往下滑溜,下到了地上。他手腳麻利,能夠撤走,此架雲梯上,隨從於他腳下的那些蒲秦兵士可就撤不掉了,接連有人中弩矢,慘叫着掉落下去。張韶望勿幹長盛退走,說道:“可惜了!沒能殺之!”

苟雄愛惜勿幹長盛,注意到張韶集中了強弩來對付他,立刻傳令與之,命他不許再攀梯攻城,喚他回去中軍。

卻雖然勿幹長盛退去,苟雄部近六千步卒前赴後繼地兩面圍攻,加上城西一千五百來騎兵的來回馳騰,鳴頰怪叫,捲起黃塵漫天,仍是給張韶部的守卒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苦戰半日,午時前後,苟雄暫停攻勢,給部隊用飯的時間。

張韶檢點兵卒傷亡,已是傷者三百餘,陣亡百數了。

竺圓融領着信衆男女,與其它徵調的百姓精壯們一塊兒,一直在忙於給城上運送物資,救治傷員,往城下擡走戰死者,這會兒借苟雄部暫停攻勢的空兒,他找到張韶,合什說道:“將軍,苟雄部着實兇悍,仗纔開打半天,傷亡已經不小。貧道前數問將軍,守城之策爲何,將軍不肯說與貧道。戰況如此劇烈,百姓無不驚慌,將軍,這守城之策可以說了吧?”

一人口氣尊敬,說道:“融師,將軍的守城之策是……”

話未說出,張韶的目光落在了這人身上,他閉上了嘴。

說話這人,是本在城南牆與邴播等共同守禦的趙興。

亦是因見戰況激烈,故此趙興借秦兵暫停攻勢,跑來問問張韶,高延曹、趙興、曹惠的伏兵現在哪裡,“內外夾擊”何時打響。趙染干信佛,相當尊重竺圓融,竺圓融所問,恰好與他要問的有關,於是隨口就想告訴竺圓融張韶的守城之策是什麼,被張韶的目光一掃,他記起了自己的身份,不敢往下接着說了,遂收聲不言。

前幾天,谷陰又傳達來了一道旨意,任命竺圓融爲朔方郡的僧官。這和尚如今亦是官身,張韶待他,比往日也多了三分禮敬,他轉看竺圓融,笑道:“融師,我的守城之策說也簡單。”

“將軍不要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麼?”

“這兩日守城,融師可有見到高將軍、臨戎侯?”

“沒有。”

“我的守城之策便是,高將軍、臨戎侯與我裡外夾擊,共破苟雄!”

竺圓融恍然,說道:“原來如此!我說戰況這般激烈,怎麼不見高將軍、臨戎侯?原來他們早被將軍派去了城外埋伏!敢問將軍,埋伏何時發動?”

“我給了高將軍、臨戎侯臨機制宜之權,時候到了,他們自就會出現。”

竺圓融看向城下。

退到了護城河外的蒲秦方纔之攻城兵士,與主陣的兵士們合併,保持着陣型,坐於地上,正在飲食。放眼看去,城東、城南的野地中,東西數裡之長,南北數裡之寬,悉爲白甲、白色褶袴的敵人。如火的夏日午時,令城上所見此幕者,卻像感到冰雪澆涼。

竺圓融喃喃說道:“高將軍、臨戎侯會何時發動進攻?”

高延曹、趙興、曹惠的進攻沒用等太長時候。

於河陰縣南漠中,得到了苟雄部已至河陰百里外的軍報之後,高延曹密切地關注着苟雄部的行蹤,尾隨其後,一路銜尾而行,早於前日,就駐兵在了朔方縣南邊的漠中。

——卻是說了,爲何不乾脆直接駐兵在此處,幹嘛先去河陰南邊呢?這是因爲張韶雖制定了“內外夾擊”的戰策,可打仗這事兒,情況是隨時可能會出現變化的,苟雄會不會“配合”?他此策能否實現?說不好。故穩妥起見,還是得先摸到苟雄的主力才行。

高延曹等部的停駐之所,正是月前溫石蘭所部的埋伏之地,這裡有個泉眼,是距離朔方縣最近的有水源的地方,也正是賀蘭延年部與溫石蘭部那場大戰交戰地的附近。

瀚漠沙海之上,風沙尚未能把戰死的柔然、鮮卑、烏桓等各族騎士的屍體盡數掩埋,偶有風吹過,掀起沙層,可見下層的沙上猶沾血跡,半被沙子遮蓋、已經乾枯的屍體,以及死掉的戰馬,和斷掉的長槊、各色的刀弓、箭矢,還有溫石蘭部繪着雄鷹或狼頭的旗幟,隨處可見。

這一切的場景,透出濃濃的慘烈,似在對觀者無聲地訴說着戰爭的殘酷,但對高延曹等久經沙場的這批定西精銳而言,他們對此卻是熟視無睹,這兩天中,有那兵士甚至還去到這片不久前的戰場中,翻查屍體,看有無錢財可拿,挑揀可用的刀弓,看有無好刀勁弓可得。

這些且不必多說。

就在竺圓融喃喃自語後不久,數騎斥候,從朔方縣的方向,奔至高延曹的駐軍地,穿過三千餘有的坐於自己馬邊,閒來無事,吹牛聊天,有的躲到沙坑下打瞌睡,有的磨刀擦甲餵馬的唐人、鐵弗匈奴騎士組成的鬆散陣地,到得中軍,把探來的朔方戰況稟與高延曹。

“報將軍,苟雄攻勢甚猛,從上午一直攻城到了方纔,其部兵士現在陣中用飯。”

高延曹盤腿坐在個錦墊上,在其身後,四五個親兵,兩個舉着一面大傘給他遮陽,其餘的各拿蒲扇,給他扇風,在他身前,兩個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的壯卒在玩角抵給他賞看。

聽了斥候的稟報,高延曹半閉眼,懶洋洋問道:“苟雄用了多少兵攻城?”

“全軍壓上!”

高延曹睜開了眼:“你們說他部的兵士現在陣中用飯?”

“是。”

高延曹精神大振,跳起身來,朝十餘步外的一個便於攜帶的小帳篷叫道:“君侯,出兵了!”

帳篷裡伸出個腦袋,髡頭小辮,相貌年輕,是趙興。

也不管趙興回答了句什麼,高延曹扔給那兩個壯卒了幾個銀五銖,說道:“趕緊去換上衣甲!”命左右傳令,說道,“半個時辰後,全軍開拔。”

這道軍令傳到軍中,原本鬆散的陣地,馬上氣氛熱鬧起來,兩千餘的戰士,聊天的不再聊,打瞌睡的一骨碌爬起,磨刀擦甲餵馬的還刀入鞘、披甲上身、給坐騎套好馬鞍、轡頭,整支部隊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趙興、曹惠各帶親兵,聚到了高延曹旗下。

高延曹已整束停當,渾身披掛,馬亦掛甲,全身只露出了眼、鼻,全馬也是隻露出了眼、鼻,此外,還有四條腿的下半部分,馬的尾巴被結束成辮,馬臀之上豎了一杆紅色的扇形。人甲、馬甲亦染成紅色,紅甲如火,他手中的長槊黝黑,而槊鋒纏繞銀線,端得威風凜凜。

話語從兜鍪內說出,帶着點沉悶,然恍若鐵戈之音,殺氣充盈,高延曹說道:“殺狗去也!”

此地離朔方縣城不到三十里,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按理說,出於保存人力、馬力之緣由,不該先着甲的,但苟雄在攻城部隊的外圍,散了不少的斥候,若是等快到朔方縣時再穿甲,沒準兒會貽誤戰機,因此,包括太馬在內的甲騎,都提前穿好了人、馬的甲鎧。

同樣是出於保存人力、馬力的緣故,鎧甲不得不先穿,那麼路上的行軍不免就要放慢速度。

不到三十里的路程,行了一個時辰。

眺見朔方縣的城牆之時,已是下午未時末、酉時初。

前邊遙聞朔方城上、城下,喊殺起伏,城頭守卒、城下和城外苟雄部兵士隱約可見;三千餘甲士、輕騎的後頭,揚起的黃沙遮掩日頭。

高延曹令道:“臨戎侯去截城西虜騎,老曹往衝城南,太馬甲騎從螭虎陷苟雄中軍!”下令畢,拍馬挺槊,引數百甲騎和近千甲騎的從騎,龍捲風也似,撲向城東的苟雄主陣。

黃沙漫揚的動靜太大,苟雄已經發覺。

可是騎兵衝刺起來,速度太快,他根本沒有時間應變。

危急關頭,苟雄大叫:“老季呢?”

勿幹長盛愕然,不明白苟雄爲什麼不應變部署,卻呼季和,問道:“找季參軍作甚?”

“他孃的,張韶果真誘我!老子找他問應對之計!”

一時卻是找不到季和。

苟雄無法,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把中軍的騎兵派出,期望能夠擋住突面殺來的定西甲騎。

兩下騎兵在蒲秦步卒戰陣南邊的數裡外撞上。

氐騎人數不佔優,甲騎亦少,頓被高延曹率的太馬甲騎衝了個人仰馬翻,竟是毫無招架之力。

苟雄中軍,敲響了鳴金的命令,蟻附攻城的氐、羌戰士滑下雲梯,倉促後撤。

張韶、張龜、楊賀之等人於城樓上,站得高,望得遠,比苟雄更早發現了高延曹等部的來到,當下張韶抓住戰機,打開東、南、西城門,由蘭寶掌、邴播、安崇、趙染干、李亮等各率精卒,分從三面殺出。

苟雄面如土色,叫罵道:“他孃的!狡詐唐兒,哄我氐人英豪!”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他當機立斷,帶上百餘親騎,扔下主陣的兵士,奔東邊逃走。

主將逃走,無人指揮,城東的蒲秦兵士,繼氐騎潰敗之後,也兵敗如山倒。城南、城西,捷報頻傳,曹惠、趙興與從城中殺出的邴播、趙染干、李亮等將裡應外合,俱皆大勝。

八千餘蒲秦步騎,除掉隨苟雄逃掉的百餘騎,戰死近千,被俘五千餘,僥倖得脫的不足千數。

定西諸將逐北掩殺,到入夜才絡續入城,會於張韶仍豎立城頭的將旗下,火把通明中,各自向坐旗下的張韶呈報戰果。趙興、曹惠、趙染干、蘭寶掌、邴播、李亮、安崇等等,或遲或早,或負傷,或無傷,或提着斬殺的蒲秦將校之首級,或拿着繳獲到的上好金銀器物,互相炫耀,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興高采烈,卻到彎月漸高,還不見高延曹來報。

張韶等不及了,問道:“高將軍怎麼還不來?你們誰見他了?”

趙染干等人,沒人見到高延曹。

兩面夾擊時,蘭寶掌、安崇在城東戰場,兩人當時只顧酣戰,也沒注意到高延曹的行跡。

楊賀之喚了城下的一個太馬軍吏上來,問道:“高將軍何在?”

那軍吏答道:“陷了苟雄部的主陣後,聞得苟雄東逃,高將軍引騎十餘,往東去追了。”

張韶大驚,說道:“只引騎十餘?”

那軍吏說道:“高將軍嫌人多會拖慢追苟雄的行速。”

張韶即令趙興、曹惠:“速率你二人本部,前去接應!”

趙興、曹惠接令,便下城召集本部,卻不待他兩人集合部曲完畢,十餘騎自東,踏月色而來。此十餘騎行如奔雷,不多時到了城下,帶頭之人,赫然便是高延曹。

趙興、曹惠瞧見,慌忙來迎,他倆沒高延曹的馬快,高延曹策馬已然進城。

兩人攆在高延曹後邊,拾階上至城頭。

張韶的丈餘將旗迎夜風飄揚,二人看到,旗杆週近諸將的衆目睽睽下,高延曹擲一首級於地,二人聽到,他泄氣地說道:“苟雄逃得快,沒能追上,殺了此無名小卒一個。”

張韶和一干虎狼猛將看那首級,大多不認得,趙染干認得,他說道:“勿幹長盛!”

第四十三章 敦煌名邦也 六人守朝堂第十五章 二恭忠與奇 孟朗赴河東第二十三章 趙興報父仇 元光救獾孫(五)第三十七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五)第五十七章 太后玉趾訪 將軍恭謹對(中)第五十章 氾丹請駐外 鞏高擊西計第三十一章 有錢始做人 好大的猴膽第十五章 鐵弗狡詐徒 拓跋也曾強第三十五章 黃奴氣勢雄 確乎家雀耳第一章 難言宋有德 掠胡安敬思第五章 秦營獻秘密 季和出對策第五十三章 石焉與玉比 氾丹豈再敗第三十一章 伐蜀首漢中 懇求太后教第五十五章 麴球拒秦衆 季和挫爽軍(三)第七章 秦營見呂季 安崇獻虛實第二十三章 麴向分撫討 阿瓜片言決第四章 勃勃志向遠 鐵騎漠中來(上)第三十三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一)第六十章 入宮稟五事 朝會上諸策第三十五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三)第十九章 臣前與令旨 爲子削荊棘第四十五章 海頭胡舞旋 索恭夜獻策第三章 羊髦投門謁 唐艾上佳士第四十六章 姚謹辭動心 呂明平叛亂(中)第四十七章 姚謹辭動心 呂明平叛亂(下)第十六章 何用爾結草 計須金刀用第十七章 唐艾出奇謀 李亮三斫營(中)第五十九章 將軍號輔國 力近與麴齊第三十六章 張曇上劾書 宋閎辭內史第五十二章 唐艾識孟計 苟雄斬姚國(四)第二十四章 機敏促約成 魏主囑諸子(下)第三章 莘左感伶仃 肉食一丘貉第三十六章 張曇上劾書 宋閎辭內史第九章 青雀得蒲寵 賈珍與寶絕第七章 春宮圖展罷 寒夜秋風涼第五十八章 勃野丹心報 千里何人哉第六十三章 萬里月色同 羣雄各異謀(下)第一章 侃侃析時局 竊竊覬神器第三十四章 何人吾可謀 無處不青山第四十八章 子喬獻遺策 魏主東北遁(三)第五十五章 洲上敕勒歌 堂中哄人言第六章 仁心得好報 虎狼互相謀第六十章 佳人難再求 長路漫漫險第六十二章 萬里月色同 羣雄各異謀(中)第三十章 張韶有些謀 莘公雄傑也第三十二章 拓跋意不明 河陰城守弛第五章 秦營獻秘密 季和出對策第三十六章 張曇上劾書 宋閎辭內史第十五章 曼歌小解憂 元光謀已動第三十章 張韶有些謀 莘公雄傑也第三十九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七)第二十九章 黃榮膽大策 王城起風雲(三)第三十二章 舉手設錄事 反掌覆宋家(中)第一章 元光塊壘積 麴爽奏設州第三十六章 憐子亦丈夫 上書請募兵第二十三章 喜與喬友壻 宋翩顧家耳第三十五章 勃野感君恩 元光生畏懼第十章 天命豈在暴 唬人好神術第四十三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十一)第十一章 蛇矮心念壯 小小樂不央第四十五章 海頭胡舞旋 索恭夜獻策第三十章 曹羅共戰將 蛇龍並無存第四十四章 西出玉門關 龜茲有寶貝第三十八章 遣使赴江左 姚戎攻關中(上)第六十三章 麴侯飲符水 阿恭誠可愛第十八章 府兵除舊弊 可聞京師謠第六十九章 江山星星火 殿外風雪急第五十九章 驅荔兩相耗 覓策殺姚桃第十六章 豪牧羊馬萬 應徙多貧困第十七章 唐艾出奇謀 李亮三斫營(中)第五十四章 三議安西域 朝中爭沙州第五十六章 北擄大獲歸 曹斐急信來第五章 架在火上烤 髦有三策對第十七章 悔餘猶戀棧 懊惱席上言第二十八章 禿連五金餅 黃榮第一計第四十九章 烏孫大援兵 寶刀名誅夷第十七章 孟朗三計上 還都清君側第四十二章 王成策取冀 唐艾議攻冉(中)第四十六章 軍報請援兵 張宋增猜疑第二十七章 傅黃春風意 大力急事報第六章 曹田非良將 襄武四面敵第九章 果然是肥差 焉爲短視徒第三十七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五)第八章 羣寓謀前程 錄事揣上意第四十二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十)第三十九章 圍獵神射術 樗蒲擲萬金第五十章 笮橋鼓聲動 捷報兩路傳(上)第四十四章 西出玉門關 龜茲有寶貝第六十一章 中正三步走 科考爲常制第十九章 入宮知天威 少年漸成人第一章 元光塊壘積 麴爽奏設州第六十二章 地上有些滑 可斷阿瓜根第二章 西海遲方至 酒泉候未來第三章 大王生日宴 太后玉臂滑第二十三章 機敏促約成 魏主囑諸子(中)第七章 車兵述少願 祆廟逢安崇第二十六章 麴侯以畫謝 非議大事者第二十八章 龍驤真英雄 徵虜淚滿襟(四)第十一章 羊馥夜報訊 晨曦入朝去第四十九章 子喬獻遺策 魏主東北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