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球看罷檄文,神色嚴肅起來。
王舒望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變化,難免好奇,待要詢問,轉念一想,心道:“我剛受命到此,與麴護軍是初次相見,嚴格來說,還是個外人,並且我現在僅是勳官,便是被任爲了健兒營的佐僚,尚亦不算正式的軍吏。督府的檄文,肯定干係到軍機。罷了,我還是不問還好。”
他收起了想問的心思,麴球倒沒把他當做外人。
麴球一邊收好檄文,一邊對王舒望說道:“拓跋鮮卑在朔方打了個敗仗。”
王舒望愕然,問道:“拓跋鮮卑?”
“是啊。”
“它怎麼會……,哦!是了,趙宴荔不但向我國求援,也向拓跋鮮卑求援了?”
麴球答道:“不錯。趙宴荔以其最愛的幼子爲質,拓跋鮮卑又問他要了他的長子,以此做代價,換來了拓跋鮮卑的五千援騎。帶兵的叫紇骨萬。你聽說過此人麼?”
王舒望對拓跋鮮卑的情況不瞭解,搖頭說道:“未曾有聞。”
“紇骨氏你知道吧?”
王舒望略微汗顏,說道:“不知。”猜測問道,“可是拓跋鮮卑轄下的一個大部落麼?”
一問兩不知,麴球沒有因此責備王舒望,只是溫和地教他,笑道:“你昔在民間,不在軍中,拓跋鮮卑與我國又不接壤,你不知其部中內情也不足爲奇。
“只是,你從今往後就是我定西國軍中將吏的一員了,拓跋鮮卑近年以來發展的勢頭挺強,日後說不得,咱們與他們打交道的次數會不少,你卻要多多對之留心。”
王舒望覺他言如春風,恍惚間,似是回到了王都,讓他回憶起了在莘邇家中與莘邇對談時的場景,只感麴球於待人及物之上,竟是與莘邇有幾分相像之處,不禁心道:“所謂惺惺相惜。這大概就是輔國將軍對麴護軍讚不絕口,我聞麴護軍對輔國將軍亦是敬重有加的緣由吧!”
他恭敬地應道,“是。”
麴球簡單地給他介紹了一下紇骨氏的出處,說道:“拓跋鮮卑的祖地本非盛樂、平城一帶,他們原居於東北漠上,二百年前,他們向南遷徙,至呼倫貝爾大草原,又百餘年前,他們二次南遷,這纔到了他們今之住地。那裡原是匈奴故地。
“就在他們二次南遷之前,因爲部落的人口漸衆,其當時的首領拓跋鄰遂分其部民爲七,使他的兄弟們各攝領之。七部部民各有其號,紇骨氏是其中之一。再後來,拓跋鄰又把其叔父的後裔分出,把遠親各宗編爲一部。加上拓跋氏本部,是共十姓。此即拓跋之貴種十姓是也。”
拓跋部的勢力構架組成,與柔然頗爲相近,或言之,舉凡是主要從事遊牧的胡人“行國”,他們內部的尊卑、遠近等成分組成其實都是大差不差。
柔然是以本部爲主,次爲別部,再次爲役屬於柔然的附屬部落。
拓跋部是以“十姓”爲主,等類柔然的本部;次爲“內入諸姓”,現共有七十五部,等類柔然的別部;再次,是歲時進貢的四方諸部,現約共有三十五姓,也即三十五部,等類柔然的附屬部落。
王舒望欽佩地說道:“護軍真的是博聞多識!”頓了下,說道,“如此,這個紇骨萬應是拓跋酋大的宗親了?”
“此人可不止是拓跋酋大的宗親啊。”
“哦?舒望敢聞其詳。”
“拓跋部的諸部大人、將帥之中,名氣最大的是賀蘭延年。”
王舒望說道:“此人之名,小人曾有聞及,說他可與柔然的溫石蘭相比。”小小地恭維了麴球一句,說道,“溫石蘭雖然名揚漠北,號稱柔然名將,然西海漠中一戰,他卻被護軍與氾將軍大敗破之,唯以身逃。賀蘭延年既與溫石蘭齊名,想亦定非護軍的敵手!”
麴球微微一笑,說道:“西海郡的那場仗,我是在溫石蘭與氾將軍久戰以後,引精騎與鬥,方纔僥倖得勝。如無氾將軍之前的死戰,勝敗怕還在兩可間。”說起氾丹,麴球又道,“你來的不巧,氾將軍剛接旨歸朝,履新考功曹了。你要提前幾日到,還能謁見一下氾將軍。”
氾丹是閥族子弟,與王舒望是截然兩類的人,對見不見他,王舒望興趣缺缺,他應道:“是。”
麴球接着說道:“賀蘭延年以下,拓跋部頗有戰將,紇骨萬便是其一。較以賀蘭延年,紇骨萬這個人,性格有失魯莽,然勇悍則非賀蘭延年可及。虜魏北攻柔然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
“虜魏攻柔然時,拓跋鮮卑有遣兵相助,時帶兵的諸將中,就有紇骨萬。虜魏兵分兩路,紇骨萬時在右路,連破柔然數部,深入千里,斬獲數萬。此胡之勇,不可小覷!”
王舒望聽懂了麴球爲何細說紇骨萬的原因,驟然擔憂起來,說道:“如護軍所言,紇骨萬這般勇悍,怎麼會在朔方吃了個敗仗?孟朗、苟雄就如此能戰麼?那馳援朔方的我軍?”
馳援朔方的定西軍主將麴蘭,是麴碩的長子。麴球是麴碩的從孫,從孫即親兄弟的孫子。也就是說,麴球的祖父與麴碩是同產兄弟。麴球的父親是麴碩的從子,與麴蘭是從父兄弟。
麴蘭與麴球的血緣關係是很近的。
而麴蘭在定西國中,雖有知兵之名,也算是定西有名在外的戰將之一,但聽麴球適才對紇骨萬的介紹,恐怕於戰力上,他還是有所不如紇骨萬的。紇骨萬統兵五千,都敗給了孟朗與苟雄;戰力大概不如紇骨萬,兵馬又比紇骨萬少的麴蘭,會能是孟朗與苟雄的對手麼?
也就難怪麴球在看完督府的軍報後,神色立刻變得嚴肅。
麴球既是在給王舒望講紇骨萬等的情況,也是藉此在心中分析朔方的戰局,此時,他已有了初步的判斷,說道:“軍報上講,紇骨萬是在渡河的時候,自以爲行蹤隱秘,因而懈於戒備,由是被苟雄打了個埋伏。這是他疏忽大意,可以說是他自討的一場敗仗。
“只要馳援朔方的我軍小心謹慎,絕不浪戰,想那孟朗、苟雄料亦無計可施。”
話是如此說,麴蘭會小心謹慎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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