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肉突然就改變了心意。
當然,在改變心意之前,她不望先去看了一眼,確定秦宇現如今,的確在閉關苦修。
白芷被放了出來,允許在民宅中行走,不僅如此還脫下了那件白袍,換了一身稍顯緊張,愈發曲線清晰的女子長裙。
當民老爺無意間看到,遊船上與民祥泰舉止親暱,言笑晏晏的白芷後,整個人如遭雷擊,差點當場失態。
扭頭找上肉肉,差點當場就要跪下,哭喪着臉道:“夫人,您那位麾下,我一定幫忙治好,但這事很麻煩,您總要給我一些時間。我就一個兒子,實在經不起折騰,還請夫人開恩,叫回您身邊那位姑娘吧!”
肉肉喝了口氣,輕輕放下茶杯,不露半點菸火氣,“民老爺覺得不妥,親自動手打殺那丫頭就是,何必來我這多跑一趟呢。”
民老爺搓了把臉,我是真想這麼做,可惜不敢啊,當然表面上否定再三,恨不能當場發誓,絕不敢對夫人您,心存半點不敬。
對這話,肉肉半個字都不信,但彼此之間打過機鋒,算是隱晦表明了態度,就能動手辦正事。
她手指敲了敲桌面,淡淡道:“一條狗而已,不值得我費心,就算死了又能如何?”
民長京嘴角抽搐,深吸口氣,“敢問夫人,究竟還有何事?小老兒能夠做到的,絕對不推辭。”
肉肉擡手點了一下,秦宇閉關之處,“忠武侯日前得了一樁機緣,提前看到了天人之門,但看得到並不意味着,就能摸得着,需要給他開一條路。”
民長京眉頭皺緊,沉吟不語。
空氣一片安靜寧和。
肉肉嘴角勾起,“怎麼,民老爺忍了這麼久,現在不準備再縮着了?”
她舔了舔嘴角,眼神明亮。
民長京苦笑一聲,“夫人言重了,小老兒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對您心存歹念,實在是這件事,非常的棘手。沒錯,小老兒承認,我的確能做到此事,但爲他人大道搭梯子,損的卻自家道行,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他擡頭眼神看來,語態依舊恭敬,可眼眸之中卻浮現出,一些不同的東西,“我想,夫人您總不會,只想叫馬兒跑,卻不給一根青草吧?”
底線這玩意,說起來輕飄飄的,似乎上下嘴皮子這麼一碰,就能直接說出來。
可實際上,重的很哩。
碰觸不到一切都好說,真要超出底線,那就得換張面孔、換個態度,別管自個願意不願意。
如今,民長京便是將自己的底線,放到這位夫人眼前,是進一步還是退半步,就看這位夫人的選擇。
肉肉面無表情,眼神冰冷,“民老爺,好大的氣魄。”
民長京搖頭,“沒辦法啊,活了這麼多年,終歸不能臨老了,卻成了個提線木偶,否則愧對這一生的修行。”
肉肉冷笑,翻手掌心出現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
對面,民長京眉頭緊皺,臉色微微發白,可一雙眼眸深處,絲毫沒有露出怯懦退縮。
“哼!看來民老爺,終歸也是會怕的。但這顆心臟,耗費在這地方,實在是可惜,所以就做筆交易吧。”
民長京急忙點頭,滿臉堆笑,“做交易好,做交易好啊,和氣才能生財!”
肉肉嘴角勾起,“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再開價,否則我可能就要,改變心思了。”
民長京肅然拱手,“夫人放心,小老兒還不想死。”話雖如此,可還是好一番脣槍舌劍,肉肉幾次都要翻臉,雙方纔勉強達成約定。
苦着一張老臉,離開這座流光瓦蓋頂的院落的民長京,突然長出口氣,臉上露出思慮。
被打斷雙腿的老廚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旁邊,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事情就先這樣了,既然這位夫人沒有太過份,我們就再忍忍,沒必要鬧得生死立斷。”
廚子點頭,“老爺您說的對,是老成持重之言。”
民長京咬牙切齒,“滾,我現在心情壞的很,別在這礙眼。”
雖說並未出現最壞的局面,可歸根究底還是吃了大虧,且是在自個家裡,被外人壓着低頭,當然不慎爽利。
老廚子轉身就走,沒丁點拖泥帶水,老爺生氣了才表明真沒事,若表面笑呵呵的風輕雲淡,纔是要出大事。
“回來,你腿不是被打斷了?就這麼走回去,大丫頭會很沒面子的。”民長京眼神危險。
老廚子瞬間跑的無影無蹤,“不勞老爺費心,我自然有辦法,能瞞得過那丫頭!”
他一邊跑,一邊露出幾分委屈,心想自個實在不是個,擅長掩蓋內心情緒的人。老爺一個眼神,就能看出他心裡念頭,剛纔是真想着,親自動手打斷他的雙腿。
那可就是真的斷了!
唉,明明就沒幾年好活?爲啥老爺不讓他報恩呢?!
這一身本事,死了又帶不走,就這麼浪費掉實在可惜。不如搏一搏,那位夫人現如今,雖然握着一顆大巫心臟,但他直接捨棄了自身,未必不能連她一起,都給封印住。
不求太多,只要能封印個一時半刻,就足夠老爺出手,將她一口吞到腹中。等落入到咱們老爺腹內,縱然有天大的本事,難道還能逃出來?接下來,頂多就是水磨工夫,大不了鬧個幾百年肚子,一點一點的也就將她給消化掉,或許還是一樁大造化。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老廚子苦惱萬分。可老爺的意思,他已經很清楚了,既然不同意動手,那就只能繼續忍着。
……
秦宇的閉關短修,被肉肉打斷了,她開門見山告訴秦宇,跟民長京做了一筆交易,他會出手幫忙,給秦宇搭建一條登門路。
正因爲知道,肉肉指的是哪扇門,秦宇才越發心驚,急忙上下打量過她,確定沒啥不妥,依舊有些憂慮。
肉肉翻着白眼,“放心,我沒有吃虧,頂多就算是,付出了一些惠而不費的東西。”
頓了頓,她嘴角勾起,“倒是老蛤蟆,這次要吐血了,你等下別客氣,敞開了肚皮吃,能拿多少就多少。”
秦宇看了一眼肉肉,欲言又止。
“好了,男子漢大丈夫,一點也不爽利,我就是來告訴一聲,你等着就行了。”肉肉轉身就走,眼神露出一絲緩和。
民長京就等在院外,見肉肉出來,苦笑一聲,“夫人說話的時候,多少避着一點啊,小老兒就在外面聽着,滋味着實古怪。”
肉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言而有信,我現在就親自去,將白芷帶回來,順便跟你家這位小公子聊聊天。”
民長京臉色微僵,目送她身影遠去,恨得咬牙切齒,卻只能強打精神擠出笑臉,推門走進院子。
“侯爺,夫人跟你說清楚了吧,如果沒別的事,咱們現在就開始?”
秦宇微笑拱手,“有勞民老爺。”
“不麻煩不麻煩,能跟夫人合作,是小老兒的福分。”民長京輕咳一聲,壓低了嗓音面露苦澀,“就是這合作,實在太虧本錢了,給侯爺您搭建大道,損的是小老兒日日夜夜,苦修而來的道行,所以等下還請侯爺高擡貴手,別讓小老兒損了根基。”
秦宇肅然點頭,“民老爺放心,您幫我如此大忙,寧秦豈會不知感激,心中自有分寸。”
寧秦是誰?反正我不是!
民長京滿臉感激,又一番感慨、感謝過後,伸手虛引,“請侯爺盤膝而坐,凝神望向那扇大門,之後小老兒會出手,爲侯爺搭建登門之路,您只需保持全程,鎖定那扇大門即刻,其餘無需費心。”
秦宇再度拱手道謝,依言盤膝而坐,心神瞬間抱守歸一,眼前頓時“浮現出”那扇金光燦燦的大門。
民長京走到秦宇面前,擡手一指點在他眉心,略微感應臉色微變,旋即露出苦意。
看來,這位侯爺的修行資質,並不怎麼樣啊,這扇門高之又高,幾乎到了天邊上。
如果沒人爲他開路,哪怕得了逆天的機緣、造化,提前看到了這扇門,這輩子怕是也沒有機會,能夠跨入其中。
苦也苦也!
門越高,路越長,他需要損耗的道行就越多,原本想着自己不算太虧,可如今再看,實在是虧到了姥姥家。
民長京心裡閃過一絲猶豫,可也僅有一絲而已,交易已經達成,他現在反悔的話,可就不佔半個“理”字。
那位夫人發起飆,就真的毫無顧忌,到時兒子保不住,他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畢竟,那顆不知道哪來的大巫心臟,民長京是親眼所見,裡面蘊含的力量之多,做不得半點虛假。
咬咬牙,民長京的手掌上,突然浮現出一條條金色脈絡,就像是大樹沒入地底的樹根,匯聚到點落的指尖。
然後,他這一截指尖,就變成了耀眼的金色,將絲絲縷縷金色氣息,灌注進秦宇眉間。
修大道之路,耗損的當然是大道之力,這每一絲金色氣息,都是民老爺的道行。
別的不說,世間但凡妖屬之物,若能得了一絲,就是天大的造化。便是尋常普通獸類,若能吞吃入腹,沒被撐破肚皮,也能就此開啓靈智,自然就曉得妖族修行。
當真是妖屬眼中至寶!
千島郡本就是一方大湖,而這大湖幾萬裡,水域深沉又有無數水中妖物盤踞,平日裡懾於西荒帝國統治,不敢肆意妄爲,倒也算與這些島嶼相安無事,潛心在水底修行。
可今日,一個個卻像是得了失心瘋,使出翻江倒海的本事,一個個從四面八方衝來,當真驚的千島郡中,無數大小島嶼主人紛紛駭然瞪目。然後他們就發現,這些發了瘋的水中妖物,目標根本就不是他們,駕浪而起直奔某地。
看那位置,似乎是前幾年,才突然有了主人的長島……一時間,無數眼神匯聚而來,心思浮動所想各異,逐漸露出幾分炙熱。
所謂空穴無風,異動必有緣由。
能讓這大湖之中千萬妖物突然發瘋,定是一樁大機緣,莫非是這長島中,將有寶物現世?羣妖之外又有影影綽綽,藏匿在驚濤駭浪之中,向那長島所在悄悄摸去。
咳咳,畢竟大家都是,一水相連的鄰居,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如今鄰里出事遭萬妖圍攻,咱們這些西荒好鄰居,豈能坐視不管?沒錯,正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