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軍這種東西我們根本不需要擔心,你可以比他們更水。”關理翻動屏幕上的文章,作者噴涌的情緒到最後幾乎不加任何掩飾,從字句的交融中迸發而出,“但輿論走向還是要盡力框在自己手裡。”
這個人真的很喜歡科幻,喜歡到看見任何有可能的突破與進步,都恨不得把這一點點喜悅分享給天下的地步。
然而下面的評論並不全是對他的理解與贊同。
一些人不一定能理解作者這種激動到上頭的情感來自何方,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平日還算理智的UP主,正對着一個奇怪又不出名的東西大吹特吹。
——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會不會又是什麼營銷宣傳策略。
或者更直白地說:很多人根本就不懂科幻文學,不懂它的歷史更不懂它的困境,自然也就無從共情。
關理刷新了一下頁面,翻到下方評論區,不出意外地又看到幾條觀點不一的新發言。
覺得作者說好那肯定就好的粉絲有,認爲吹得太過了不可能這麼牛逼的也有。
更多的是看消遣似的半信半疑,“真有這麼厲害?”
誰知道呢?
自己去看是確認答案的最好方式,但實際上沒幾個人會真的這麼去做。
他們不過是用碎片化時間來起伏不定的信息之海尋找樂趣,填補自己空虛的求知慾。
整篇文章看下來,大多隻留下一個“科幻文學的歷史很跌宕,要完了二十幾年,最近終於出了個叫什麼基金會的新作品”這樣的……
模糊印象。
“稍微麻煩的是,基金會不算是正統意義上的科幻。”關理又點開幾個相關內容的文章。
有些是後來者蹭熱度寫的,質量數據都沒有這一篇好,但在某一個方面它們都極其一致。
它們都認爲《SCP基金會》是科幻文學。
所以回到那個問題:《SCP基金會》是科幻嗎?
當然不是。
雖然裡面有着相當嚴謹的科學實驗流程,有着科學家式性冷淡味兒的檔案體裁,還有一堆看名字就很“科幻”的白科技黑科技幻想科技……
可它不是嚴格定義上的科學幻想作品。
它只是一部擁有現代化科學思維,以科學視角觀察異常之物的奇幻?玄幻?還是別的什麼幻。
反正不夠“科”。
基金會的創作者們也幾乎不會自稱爲“科幻作品”,畢竟他們最開始可是從論壇上的creepypasta發展起來的。
creepypasta這種東西本質上就跟科幻八竿子打不着。
——按照詞彙的來源,該詞大概可以被理解爲“在網絡上流傳的令人不寒而慄的都市傳說類驚悚小段子”。
沒錯,段子。
SCP-173最初也不過是個驚悚段子。
頂多是個創意離奇了點,寫法怪異了點的網絡段子。
是後來越發龐大的作者羣,歷經數年的填充與重塑,才終於把它變成一個擁有磅礴史詩的世界。
按照這個來分類的話,《SCP基金會》應該是靈異作品。
系統本來還在思考“水”這個評價是褒義還是貶義,聽到他這話直接扔掉剛纔的糾結,問道:“所以我們需要澄清,在合適的時機,對嗎?”
那豈不是打了現在所有人的臉!
這麼一想竟然還有點興奮……
“對了一半吧。”關理瞟見葉凌星的消息提示,一個個關掉後來打開的那些網頁,才慢條斯理點開與葉凌星的對話界面,“幻想文學分類一直都是主觀的臆斷,一些人在意得要死,更多人則漠不關心。”
“類型的定義,僅僅是後來者爲了方便而歸納出的總結性概念。”
只不過這個概念傳播廣了,就變成了所謂“公認”。
難道瑪麗·雪萊寫《弗蘭肯斯坦》時,會思考這算科幻還是奇幻嗎?
她或許只會想想這個故事哪裡比較難寫,卡了她幾小時……
系統:“所以?”
“所以讓他們傳去吧,科幻就科幻,我們自己清楚定位就好,大不了……拿克蘇魯頂上?”
要知道前世的《SCP基金會》也被大衆普遍認爲是科幻,有人科普不是的時候還會被一臉茫然地問“啊?”
起源本是標準科幻的克蘇魯神話體系更慘,早就被寫成經典奇幻要素了。
等到這個世界的克蘇魯一出……說真的,跟別人說這滿是邪神與獻祭的玩意兒屬於科幻,會有人信?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關理是信的。
——到時候官方表個態就行了,羣衆到底怎麼看,他也懶得管。
在當今是個作品就塞了無數複合元素的情形下,又怎麼可能只用一個詞彙便定義整本書?
閱讀時最重要的還是內容,是文字所帶來的劇情與思想。
忘記什麼軟硬科玄,讓分類、標籤、流派這些概念都見鬼去吧!
甚至都不用再顧及看的是否是一部小說,只需要慢慢閱讀和體會。
讓文章拋卻所有附加的定義,迴歸其最本源的形態——記敘與傳達。
“……哦。”系統簡直不知道該往下接什麼。
能說的都被關理說完了。
說順其自然不用管的是他,說要持續關注作引導的也是他。
中間就不能說個具體的度嗎?
只能自己去把握了,唉,傷腦殼。
“我看到了,這方面我會注意,你們不用管。”關理正在給葉凌星迴復,“SCP基金會不會因爲外界因素產生任何動搖,3999的製作照舊。”
“遊危?他如果對此有興趣,也可以插手試試,我們不會限制基金會相關文化在網絡上的傳播。”只會“引導”。
“沒什麼好擔心的,基金會本來就不是科幻,我們立於不敗之地。而且現在的科幻文學界……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出頭抨擊創新型作品,是打算被噴出科幻圈麼?”
年復一年的失望,日漸累積的不甘。
真正的科幻愛好者早就在期盼轉折,哪怕只是一個可能。
明明是這樣一個文化思潮爆發、亞文化層出不窮的變革時代,自詡爲幻想文學之巔的科幻卻如同一潭死水。
偶爾有執着的掙扎泛出朵朵漣漪,也傳不了幾米就淡化無痕,終究不復當年映照星河宇宙的無盡深邃。
所有人都在等待。
“如今我們只需等待,一個啓迪將傳來,照亮這必朽的殿堂!”
這是上世紀黃金年代末期流傳的一句話。
在那個開創者與領航者們相繼離去,新生代作者青黃不接的時光之中,它突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具體作者不詳。
在這句話第一次發表的三年後,史稱“惡德美學之父”的奧遜·萊姆橫空出世。
那之後……
嗯,科幻在惡性循環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跨越時代的天才”萊姆對此功不可沒。
他成功把長久以來都想着宏大敘事的科幻創作者們掰到了另一條彎路上去。
然後用自己天賜般的邪典寫作才情吊打之。
簡直就是這個世界的“洛夫克拉夫特”,活着就已經展現出影響力的洛夫克拉夫特。
——關理如此評價,系統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