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英翔正站在臨窗的柵欄前,靜靜地看着窗外的大海,背後的大門被打開了。他轉過身來,看着出現在面前的拉里?福克斯。
在福克斯前面搶先進來的幾個突擊隊員一個箭步跨過來,一把將他拽到牆邊,用手銬將他的雙手反銬在了鈦合金柵欄上。
福克斯這才慢條斯理地坐到桌前,看着他,溫和地說:“英先生,你的兒子不太懂事,你是不是應該說服說服他?”
英翔一聲不吭,嘴角卻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
福克斯看了他半晌,輕聲說:“你兒子根本沒顧及你的性命,你卻好像很高興。”
英翔笑道:“對。”
福克斯瞧着他,忽然嘆了口氣:“你和你兒子一樣難纏,連身體都跟我過不去。”
英翔很同情地說:“是啊,又不能打死了,又要我難受,這分寸可不好掌握。”
福克斯微微一笑:“你錯了,我們沒有那麼暴力。我們沒打算讓你受傷,只打算讓你疼,坦率地說,是疼給你兒子看。或者,你考慮一下,不如用語言去說服你兒子,何必定要用身體?”
“你想做什麼儘管做。”英翔淡淡地說。“不過,我給你一個忠告,不要激怒我兒子。”
福克斯也淡淡地說:“應該忠告你兒子,不要激怒我。”
英翔平靜地閉上嘴,不打算再說什麼了。
福克斯看了他一會兒,回頭叫道:“德懷特先生,請進。”
門口走進來一個高大肥胖的中年男子,他大約有五十歲左右,是個典型的M國人,有着粗糙的粉紅色的臉、肥厚的下巴、褐色的眼睛、鐵鏽色的頭髮,穿着粉色的襯衫和淡褚色的棉布褲,腳蹬一雙休閒鞋,滿臉的輕鬆愉快,一副來度假的模樣。
福克斯溫和地對英翔說道:“這位是埃德蒙?德懷特醫生,是分子和神經生物學教授,也是國際疼痛研究學會(IASP)的會員,著名的疼痛學家。”
英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德懷特頗感興趣地看着他,問福克斯:“就是他?”
福克斯點頭:“對,就是他。”
德懷特似乎有些懷疑:“他這身體,只怕承受不了多高級別的疼痛吧?”
福克斯淡淡地說:“這很簡單,如果受不了,就跟我們合作。”
“那我勸你還是合作的好。”德懷特立刻誠懇地對英翔。“人體對疼痛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再英雄的人最後都會受不了疼痛的折磨。當然,關鍵是看疼痛的級別。目前,我們把疼痛分爲十級,或許有些人只能忍受二級的疼痛,有些人很勇敢,能夠忍受接近八級的疼痛。不過,沒人能忍受超過九級的疼痛。就連海明威那樣的硬漢,最後都因爲忍受不了疾病造成的疼痛而開槍自殺了。”
英翔沉默着,彷彿沒聽見。
德懷特似乎教授脾氣大發,耐心地向他解釋着:“我看過你的病理檢查結果,雖然你的病症十分奇怪,以前我從未見過,但你患有大面積的陳舊性神經損傷,卻是顯而易見的。在這種情況下,只需要稍稍刺激一下你的神經,你就會疼得非常厲害。嗯,或許你不知道,要誘發一個人的疼痛很容易,用普通的辣椒就可以。當辣椒的刺激性成分辣椒素激活身體裡的vanidlloid受體-1,又稱TRPV1時,人們就會感覺到激烈的疼痛。TRPV1在傷害感受神經元至疼痛感受神經元上表達最多。此外,人體爲什麼會感覺到疼痛呢?那是遍佈人體的神經接收到了信號後,傳達到人體脊髓中的痛覺傳入神經末梢,釋放致痛物質,然後一路接力,把這種感覺傳輸到大腦中樞神經。嗯,這個複雜的過程非常短促。尤其奇妙的是,在脊髓中的痛覺傳入神經末梢,分佈着兩種受體,即μ**受體和δ**受體。過去,傳統的研究認爲,刺激這兩種受體將可以阻止致痛物質的釋放,也就是關掉神經系統的‘閥門’,阻斷痛信息的傳輸過程,那時候的大部分鎮痛藥物比如嗎啡類藥物的原理也就在於此。不過,在本世紀初,你們中國的科學家經過研究,卻得出了相反的結論,刺激δ**受體非但起不了閘門作用,相反,它能加速致痛物質的釋放。啊,觀察到這一現象的時刻真是激動人心。你們這些聰明的中國人……”德懷特越說越津津有味。“這項研究成果直接給人類帶來的益處是,人們根據這種理論發明了一種刺激μ**受體而阻斷δ**受體的藥物。這樣的藥物可以更有效地止痛,同時也減少了止痛藥本身的副作用,例如成癮性。當然,在研究出這種特效止痛藥的時候,我們順便也研製出了另外一種藥效完全相反的藥,那就是刺激δ**受體而阻斷μ**受體的藥物,我們把這種藥稱爲Blaze(火;火焰;毀壞性的大火;熊熊燃燒;光輝;閃耀;迸發;爆發;地獄;……)。我想,你應該知道這種藥物的功效了吧?”
英翔像一個學生聽完老師的講解一般,平靜地說道:“是的,我知道了。”
“順便說一句,我們將在你身上使用的那種辣椒素是從智利的紅指天椒中提取的。這種辣椒被譽爲‘辣椒之母’,又稱‘地獄之火’。在當地,凡是種植這種辣椒的田邊都要豎立危險標誌,以免傷人。如果將這種辣椒素和Blaze配合起來用,你也應該知道後果是什麼了吧?”
英翔仍然很平靜:“教授,謝謝你耐心的講述,我都明白了。”
德懷特頓時大爲高興:“那你是不是願意合作了?”
英翔淡淡地笑着,輕輕搖了搖頭。
德懷特很遺憾地雙手一攤,聳了聳肩。
福克斯一揮手。幾個突擊隊員上去,解下扣在柵欄上的鋼銬,將英翔帶到牀上,又把他的雙手銬到了牀沿上。
德懷特忍不住說:“不用這樣吧?他要疼起來,哪裡還有力氣幹什麼?”
不等福克斯開口,一個早已不耐煩的特種兵猛然擡頭瞪着他:“教授,就算這個人疼得爬不起來了,也可以輕而易舉地連殺你十次。”
德懷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頓時不吭聲了。
福克斯輕咳了一聲,轉頭朝門口示意了一下。凱瑟琳和助手推進來一個手推車,車上放着注射器和幾種藥劑。
這時,一個提着攝像機的人走了進來。這是過去那種古老的用錄像帶的攝像機,而不是現在通用的帶電腦的微型數碼攝像機。他把沉重的機器放到桌上,正對着英翔,調整了一下角度,讓攝像機只錄下英翔的全身圖像,卻不會把站着的人攝進畫面中。
德懷特先拿起用消毒紗布裹成的圓棍,放到英翔的脣邊,關切地說:“來,咬住,我們不想你弄傷你自己。”
英翔什麼也沒說,張口咬住了棉紗。
德懷特動作熟練地打開藥瓶,用注射器吸取藥液。凱瑟琳的助手將英翔的衣袖挽了起來,德懷特對準他的血管將藥注射進去。
隨後,凱瑟琳拿起另一支注射器,將另一種藥液吸進去,遞給了德懷特。德懷特看了看錶,走到牀的另一邊,將藥注入英翔的另一隻胳膊。
在他們做這一切的時候,英翔一直平靜地閉着眼睛。
德懷特放下注射器,又看了看錶,非常溫和地對英翔說:“英先生,如果你覺得受不了了,隨時可以叫停。”
英翔沒理他。
很快,劇烈的疼痛就像成羣的**驟然來襲一樣,對英翔體內所有的神經末梢狂轟濫炸。隨後,疼痛的感覺越來越烈,幾乎是呈幾何級數在迅速增加。這種疼痛與過去折磨了英翔十餘年的那種陰惻惻的疼痛完全不同,就像熊熊燃燒的烈火一般飛快地沿着他的神經和骨髓一路燒過去,然後直竄到腦部,迅速將他的身體燒成了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