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侍候了我多年,我竟沒看出你是個有主的奴婢,你的主子是誰?衡陽公主……還是當今聖人?”
幽幽的話語從少女嘴中吐出,她這時才明白爲何她要被太后罰的那一天空青二話不說就去找了李弘,她當時沒有深究,只是一味的相信了她,沒成想卻是這樣的原因……
面對令月的質問,空青神情愧疚無比,她伏在地上,腦袋垂的很低,似是怯懦,不敢面對少女失望的眼神,她聲音頹敗……
“我阿孃曾是聖人的奶孃,後來阿孃去了,奴婢方纔六歲,還爲太子的聖人將我留在了東宮,坐着一些奉茶的活計,後來奴婢九歲,不知何故便被派到殿下這裡,再後來的事也無須奴婢多說,殿下也都知道了。”
“好歹也是一個父親生的,他當真如此決絕,要我這樣有婚約在身的人代替他的胞妹和親吐蕃,我本以爲他是個磊落之人,沒想到竟然……”
令月恍然大悟,覺得有些諷刺,竟妄想他會遵守阿耶的遺言,至少在婚事上善待她,終究是她想的太好!
“不是的!聖人從未做過傷害殿下的事,引誘殿下去梨園上奴婢被衡陽公主的話迷了心竅,纔回這樣,跟聖人沒有絲毫關係!”
聽到令月有些譏諷的自嘲和話語中對李弘的怨懟,空青倏然間擡起了頭,竭力的解釋道。
“衡陽?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讓你可以不惜背叛我!金銀財物還是權勢地位?”
令月有些惱火,不明白這個空青到底所求爲何。
沒有像一開始那樣利落,被問到這個問題,空青開始吞吞吐吐,似乎有些難堪,一時間說不出所以然來。
“婢子……婢子愛慕聖人,衡陽公主許諾太后會許婢子一個妃妾的位置,只要將殿下帶到梨園,但是……婢子屬實不知曉她們得計劃,這才害了殿下,婢子已然知道錯了,還請殿下降罪!”
一向不將俗世看在眼中的空青此時眸中全是炙熱的癡狂,一言一句間全是對自己那長兄的癡心,令月知道這是一個爲情所困的女子,她終究是念及多年的情誼,對她下不了最後的殺手……
但,她不能容忍背叛自己的人在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永遠也不想!
“我可不敢降你的罪,畢竟你的主子可不是我,罷了,馬上你就收拾東西,去紫宸殿吧,是死是活不再由我做主,我今後不想再看到你了……”
空青的熱淚終於是落了下來,滴滴答答的掉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斷然再沒臉留在長寧公主身邊,趕自己走已然是最大的寬容,但是她也知道,回到紫宸殿,亦是一種懲罰,因爲那個人若是得知自己所爲,估計半分也不會留手……
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空青由含涼殿的內侍粗暴的拉了出去,就連昔日的姐妹看她也是滿眼的失望與憤慨,她們定然恨極了我……
她這樣想着,卻半分也不敢停留,更不必說與她們告別……
“這該死的空青,虧的我們還當她是個姐妹,竟然敢這樣害殿下,真不該讓這白眼狼進來,呸!”
杜若眼眶已然通紅,她想到自家殿下被設計去和親就控制不住的想哭,尤其是老成的玉娘也是一副慼慼焉的神色,她心中更是難受!
“殿下千萬不能去和親,那地方苦寒無比,又是蠻夷之族,總歸是比不上長安的,況且還有那裴家小郎君……”
杜若自小就侍候長寧公主,雖然性子粗條了些,但也算是瞭解自家公主的心思,在她看來,殿下對那裴小郎君定然是有幾分情愫的……
聽到最後一句話,少女低靡的精神一掃而空,眸光愈來愈亮,彷彿載滿星光一般,她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確切來說是鬢上那支梨花簪,喃喃道:“是的,我還有他,我不能去吐蕃……”
說完後,似乎一霎那又想起了什麼,她面色再度蒼白了起來……
“不行啊,現在疫病肆虐不休,長安和其他五州情況皆是一片塗炭,若是公然拒了吐蕃國的求親,怕是會硝煙四起,可如今的大唐內憂不斷,勝算怕是……”
這是阿耶費勁心血維持的帝國,也是生養她的地方,她怎麼忍心爲着自己一個人的幸福而將大唐置於爲難之中呢?
她不能這樣,不能……
但她也不想離開長安,更不想離開……他。
這可如何是好?長兄又會怎麼做呢?滿朝文武又會如何表態?
她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同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晃眼到了夕食的時辰,紫宸殿那邊仍然沒有傳來最終的決斷,將含涼殿衆人搞的人心惶惶,外殿伺候的婢子和內侍們都哀嘆長寧公主時運不濟,爲她將要和親的命運感到惋惜……
令月只是靜靜的坐在窗前的羅漢牀上,將窗戶閃開了一個小縫,讓涼氣滲進來,使得她昏沉的頭腦清醒一些。
“殿下,把夕食用了吧,要不然晚上會餓肚子的。”
玉娘憂心忡忡的在一旁,看着安靜異常的少女,她語氣異常柔和,彷彿怕嚇到她一般。
“罷了,我沒胃口,收了吧,餓了再說……”
令月沒有絲毫動彈的跡象,彷彿是在發呆,眸子毫無焦距。
玉娘見令月這般,似是想說些什麼,但又止住了,只能將飯菜撤下去,想去廚房再熱一熱。
殿內又陷入了寂靜,但這寂靜不過數息,便被一陣喧譁聲打破,令月木然的轉過身,便看見杜若那丫頭咋咋呼呼的進了殿……
“來了,來了……”
杜若激動的語無倫次,跟打了雞血一般,跑到令月面前。
“什麼來了。”
令月興趣缺缺的開口道,不知道杜若爲何這副模樣。
“裴……裴小郎君來了,殿下快……”
話音還未落,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像一隻翩躚的蝶一般往殿門飛奔而去……
許是緣分使然,令月剛轉彎時便撞上了一具寬厚火熱的胸膛,她額上一痛,就要向後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