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李襄的確有些奇怪,這樣短的時間居然派人請了她好幾次,理由還不重樣,什麼太液池遊湖,看馬球,後花園的那株豆綠開了什麼的,反正是花樣百出,令月每次都是一口氣拒絕。
牡丹開在四五月份,現在賞花便是賞個寂寞,李襄到底是犯了什麼迷糊,居然能想出這樣拙劣的理由……
好在裴延秀早早叮囑了她,她根本不去理會李襄奇奇怪怪的行徑,她也沒有時間去管,因爲她最近有個重中之重的事,也因此她那日拒絕了裴延秀的遊湖邀請,那便是練舞……
驚鴻舞,只爲心上人而跳。
前朝有位叫李羣玉的詩人曾寫詩讚道……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低迴蓮破浪,凌亂雪縈風。墜耳時流盼,修據欲溯空,唯愁提不住,飛去逐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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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句詩,便嘆盡了驚鴻的風華,此舞之美可想而知。
令月想要爲那人而跳,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內心,感受到同他一般炙熱的情愫。
因而這幾日,她勤勉的練習着,希望在大婚之前將這舞學會,親自舞給他看……
用過夕食,令月照常在含涼殿暖閣裡練習着舞步,樂聲讓她忘乎所以,如癡如醉……
殿外,剛從小廚房端着牛乳的杜若看見臉色有些奇怪的空青從外面回來了,神態說不出的複雜。
“這大晚上的你去哪了,臉色還白成這樣,是被外面的風吹着了嗎?”
杜若頓住了腳步,有些擔憂的問道。
“無事,我阿孃剛剛託採買的給我寄了些東西,我去了趟內侍局,這纔回來晚了,許是外面的風確實有些大了,有些頭疼……”
空青不着痕跡的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假意揉了揉太陽穴,裝作不適的模樣,杜若一看,立即就讓她回去歇着了,怕她染上風寒什麼的。
空青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訥訥的應了一聲,身形不穩的朝自己的居所走去……
杜若覺得今日的空青有些奇怪,似乎心思不在狀態,恍惚了些。左思右想沒有個結果,她也就沒多想,端着桂花牛乳去了偏殿……
……
翌日,天氣很是宜人,雖然外面還是很冷,但勝在豔陽高照,給人平添了許多暖意,令月如今眼看着快要大婚,夫子早已不必再來講學了,因而她可以多睡一會,於是乎她再次睡起了懶覺,日上三竿才起。
慢悠悠的用了朝食,飽腹之後,她沒有待在燒着炭火的寢殿內,而是命人搬了一個胡牀在廊前,太陽能曬到的地方,美滋滋的在上面曬起了日光浴……
“哎呀!外頭這樣冷,殿下曬太陽也該蓋些東西纔是,來,我給殿下蓋上!”
最是操心勞神的玉娘從殿內匆匆出來,手中捧了個毯子,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皮毛做的,反正看上去異常的暖和,輕柔的蓋在了令月的身上。
令月曬的舒坦,也覺得蓋着暖和,便沒有拒絕,還將它往身子下掖了夜,猶如饜足的小獸,看的玉娘心下不住的發軟……
漸漸的,令月有些睡着的跡象,杜若幾人見狀爲了不攪擾她便悄悄的退下,各自忙碌去了,而就在此時,本該休憩的空青卻從一旁的偏房內出來了,神情中帶着一種視死如歸的堅毅……
“殿下,殿下……”
“唔……是誰?”
令月處在半夢半醒中,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眸,發現原是空青喚她,她只當沒什麼大事,繼續闔着眸子,嘴中咕噥着……
“是空青啊!有什麼事就說吧……”
她面上掛着笑,跪坐在胡牀邊,帶着些許引誘的意味對令月說:“婢子昨日看到梨園裡新來了一批胡姬樂人,個個長的高挑明豔,還彈得一手好琵琶,新奇極了,殿下可要去看看?”
“胡姬?”
令月立即來了興趣,眼眸都變大了些,裡面彷彿閃着小星星。
她一直很好奇外域的胡姬是什麼樣的,每次出宮都沒有閒暇去在意胡姬在哪,但那些個詩人的詩中總是會提到各種胡姬的美麗妖嬈,讓她覺得新鮮極了!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每每讀到這些詩篇,令月總是尤爲的心動,想去外面看看傳聞中的胡姬勸酒到底是何種模樣……
這下好了,宮中既來了胡姬,令月一直以來的夙願就要完成了,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睡意一掃而空,她掀開毯子就起了身,要攜着空青一塊去……
這時杜若這個小人精也跟了上來,得知令月要去看胡姬,頓時來了興趣,表示自己也去,令月也沒反對,帶着兩個婢女就去了梨園。
一入梨園,那激越而清亮的琵琶聲便傳入耳中,因是冬日,樂伎都在內殿演奏,令月三人穿過已經發了芽的滿院梨樹,徑直進了殿中,炭火的氣息撲面而來,令月面上被薰的頓時一熱,起了一層瑰麗的胭色。
出乎令月意料的是,外人的闖入並沒有打斷這羣金髮碧眼的異域美人的樂曲演奏,她們發現進來的美麗少女,只是指尖頓了一頓,彷彿被驚豔了一瞬,便繼續撥弄着琵琶弦,以更加熱情的面孔來迎接這位看起來十分貴重的少女……
十幾個胡姬跪坐一圈,皆身着豔麗多彩的羅衫,下身穿着綴着精巧物件的綺羅長裙,紗質的衣料讓那中間正在跳胡旋舞的胡姬看起來飄飄欲仙,美麗非凡。
激昂清越的琵琶燃放着這些胡姬心中的熱情和奔放,細密的鼓點也是一聲聲敲打在衆人的心尖,異域情調的樂曲如風般席捲了整個宮殿,令月彷彿被這些金髮碧眼的胡姬感染了,想要上前與那胡姬一舞……
她是個動作快於想法的人,脫下外面的斗篷,解開了身上厚重的襖裙,隻身着輕薄的羅衫,便進了胡姬的舞圈中,跳起了她最能言明她心緒的柘枝舞……
束縛盡數卸去,少女身姿輕盈,一身艾綠色的羅衫將凹凸有致的身形勾勒的淋漓盡致,一動一步間,少女腰肢柔軟的不可思議,如同那水中狡黠的魚兒,那天空中靈巧的雀鳥,叫人移不開眼……
見這位極美的大唐少女如此熱情的與她共舞,中間那舞女笑容更加燦爛,使勁了渾身解數來與之配合。
少女手指柔軟的不可思議,舞姿變化豐富,既剛健明快,又婀娜俏麗。舞袖時而低垂,時而翹起,即詩中所謂“翹袖中繁鼓”、“長袖入華裀”。
然而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冠絕京都的面龐,一舞一動間,在燈火下熠熠生輝,如精靈,似妖魅,奪盡了世間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