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
許是成家了,昔日的少年看起來更成熟了些,就連以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氣質都消減了許多,變的穩重端正。
但不變的是他看見令月時眼中的親暱與歡喜,那是打小便刻在心上的情誼,不會爲任何事而改變。
“珏哥哥,你回來的真慢……”
令月含着笑意,眸子的歡喜慢慢溢出,帶着些許埋怨的回了他一句。
“這不是路途遠嗎!早知道揚州這樣遠,就不去揚州了,把我封在梁州,多好,沒事還能回來看看你。”
李珏似乎很久都沒有聽到這個六妹喊他珏哥哥了,一時間倒有些不習慣,撓了撓頭,吐了吐苦水。
“你以爲這是憑你心意的嗎?以爲你是阿耶……”
話未出口,令月意識到如今的國喪,立即停住了話語,神色變幻。
李珏立即察覺到了氣氛的低沉,他反應很快,立即朝着外面招呼道,好似外面有人……
“將東西都給我擡進來。”
令月聞言,一臉疑惑的看向殿外,心中好奇是什麼東西。
幾個宮人手腳麻利的擡了四個漆木箱子進來,眉眼低順,始終守禮的低着頭,不去窺視那上首的尊貴少女。
“快來看看,這都是你四哥我從揚州給你帶回來的,有吃的,玩的,還有釵環首飾,都是揚州那邊的精巧玩意,以後留着給你解悶!”
李珏很是上心的拉着令月左看右看,希望這些個小東西能博得自己這個妹妹的一笑,這一趟也算是值了。
少女目光輕輕掃了掃那些巧奪天工的珍寶飾物,心中已經和以往全然不同了,但總歸是四哥的心意,自己當然不能讓他失望。
她綻開了一抹笑顏,像是春日的旭陽,將身上的陰霾之氣驅散的乾乾淨淨,恍如當初……
“笑了就好,笑了就好,回來就聽賢說你鬱鬱寡歡,我還擔心的不得了,記住了,阿耶不在不是還有我們嗎?以後要是裴家小子對你不好,儘管來信告訴我,我派人接你去揚州,在我這住一輩子都成!”
見令月有了笑臉,李珏撫掌大笑,豪言壯志般的說道。
“看你那傻樣,我怎麼可能去揚州住一輩子,那我成什麼了……”
李珏這下是真的逗笑了她,自己這個四哥永遠這樣天真爛漫,如孩童一般,把什麼事都想的很好,雖然但是,嗯……她也是很願意和四哥一塊玩的。
日子一天天流逝,國喪日已然結束,阿耶也已經入葬景陵,他徹底的離開了她的身邊,入葬那日,她險些暈厥在棺槨前,久久不肯離去,還是賢和珏將她拉住了。
那一日,長安下起了小雪,片片晶瑩透徹,涼入骨髓,猶如長安春日的飛花漫天,只不過它是冷的……
悲慼日日凝結在令月心底,好在日日身畔有着李瑜作伴,又有兩位兄長在側,她才能振作起精神。
新皇登基,原本的皇后蕭氏被尊爲太后,衡陽公主李襄,作爲新帝的胞妹,自然從此也是水漲船高,權勢也是更上一層樓,全宮上下恭維巴結不斷……
而作爲曾經最爲受寵的長寧公主,因着慶徽帝的亡故,地位則明顯的發生了變化,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宮人得眼裡,這位和中宮關係不睦的公主顯然是不受新帝待見的,但礙於長寧公主即將出降,嫁的還是輔弼重臣的裴家,日子倒也是清靜。
但是肉眼可見的,含涼殿的日常供應已經不比以往了,往日令月愛吃的點心茶水,膳房一律稱沒有,冬日的炭火也是缺斤少兩,甚至連送來的餐食品質也是降了許多,玉娘心疼她,脾氣火爆如杜若,兩人每每都想去女官那裡理論一番,都是令月攔下了她們。
去了又有什麼用呢?下人們敢這樣做,應當是上面吩咐的,現在這個皇城,除了當今聖人和太后,誰又能做這個主呢?
玉娘幾人去了又有何用,就算是自居去了也是討個沒趣,畢竟當今聖人可不疼惜她!
而且令月也不是很在乎那些個東西,只要還能過得去就行,不過這炭火的事還是有些麻煩的,快要過年了,天氣越發的冷了,若是沒有炭火,長安城的冬日可不好過,況且全宮上下都知道,長寧公主天生畏寒……
這些一切,令月都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她不會在這皇城待上一輩子,那個遠在西境的少年會用華美的婚車將她迎出皇城,與她結髮爲夫妻,在陽春三月的時節與她共賞桃花,對了,他們還打了了賭來着,明年他的桃樹會不會結出果子……
大約是經歷了阿耶的亡故,她深知眼前人的可貴,真正看見了那個少年對她的情愫,也知道那少年愛若珍寶的目光永遠落在她身上。
國喪已然結束,作爲已有封地的藩王和已經出了嫁的公主,顯然是沒有理由一直待在長安的,所以他們決定明日便要啓程回各自的家,不錯,長安已經不再是他們的家,往後的大半生,他們將在封地度過……
是夜,令月照例來到佛堂爲逝去的人祈福,願阿耶往生極樂。
少女雙手合十,閉上眸子,潤澤的脣微微顫動,似乎唸唸有詞。
身後腳步聲愈來愈近,猶如鼓點一般嗒嗒作響,伴隨着衣料在地上掃過的聲響,最終停在她身後。
“是誰?”
令月沒有回頭,只是微微睜開了眼眸,面色沉靜的開口道。
令月沒有慌亂,因爲她知道,若是刺客一類的危機,她早已經不在了,所以這人並不是威脅,而能在這宮城裡如此悠閒的,身上又帶着特有的青木香的香味,一猜便知是誰……
因而令月問出口時便也覺得多此一舉了。
然而身後的那人卻不知她心中百轉千回,只是看着少女對着那佛像,那副專注的模樣甚是虔誠,不由得有些羨慕。
“若有所求,可來拜我,何必去拜這尊硬疙瘩……”
令月好笑的回了頭,看着身後那一身天青色道袍的男子,他仍舊和她幼時初次見他時一模一樣,年歲身量,甚至長相面容都未曾改變一分一毫,還是那副仙風道骨的俊俏模樣,彷彿永遠不會老。
“拜你?佛祖不可信,你也不可信。我勸你還是離開皇宮另尋出路吧!當今的聖人可不像我阿耶,他最不喜怪力亂神之事,恐怕不會再繼續供奉你。”
令月面色淡淡的說着,希望這人能看清局勢,儘早離開這永安宮,要不然日後被自己那位長兄抓住了錯處可就不妙了,自己現今對他的勸導也算是做了善事,希望這位太史令能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