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間,裴延秀擡起眸子,將少女的情態收入眼中,無人發現,他喉結滾了一滾……
令月看見,他清亮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模樣,少年身子開始下傾,緩緩靠近自己,那灼熱的氣息開始噴灑在她臉頰周圍……
她手腳彷彿僵住了一般,腦海中的另一個她分明在瘋狂的說快停下來,但身子彷彿不是自己的了,完全失去了控制權。
最後一刻……
令月甚至看清了他眼瞼上根根分明的睫毛,那樣的濃密纖長,比自己的還要好看……
……
片刻後,令月氣喘吁吁的從放生池那處跑出來,臉上仍帶着紅霞,整顆心怦怦直跳,還時不時看後面那廝有沒有追上來……
“幸好幸好……”
令月拍了拍胸口,口中喃喃道。
記憶回溯到剛剛,就在裴延秀要捱上自己的最後一刻,令月觸到了他腰上蹀躞帶上的噦厥,那冰涼得玉石質感立即將她從昏沉的迷濛中喚醒,發現那張俊臉已近在咫尺……
她心中一窒,使了她畢生的力氣用力向前一推……
少女思緒混亂下用了不小的力氣,再加上裴延秀完全沒有準備,竟真的被她一把推出了好幾步遠,更不巧的是,裴延秀身後正是慈恩寺鼎鼎有名的放生池,就這樣,裴家三郎跌進放生池的事就這樣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不過令月對於這些是不知情的,她腦子一片混沌,將裴延秀推開後就一溜煙的跑了,速度之快令人稱奇!
至於裴家三郎落水的事,外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那日同在池邊放生的香客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分明是沒能一親長寧公主芳澤,被人家公主給推下去的!
但這種話傻子纔會到處說,事關皇族和裴大將軍,他們可沒有那麼嫌命長,去讓兩家不痛快,於是乎,事情就變成了裴家三郎意外掉進池子裡……
但這種世家貴胄間的趣事,雖然不可以明擺着議論,但私下說說也是沒人知道的,因此,長安城的各個酒肆茶肆中,人們皆聊的臉紅脖子粗,不知多有趣!
這些種種,令月皆是不知道的,待她回到寮房去找李瑜時,發現她正焦急的等在門口,一見她來,趕緊拉着她就要走……
“誒?五姐何故如此着急,這是要去哪兒?”
令月被她拉的一個踉蹌,在後面蹙眉道。
“怕是這回有急事了……你知道阿耶剛剛回宮了嗎?”
李瑜也是一副憂心的模樣,令月聞言吃驚道:“回宮?爲什麼沒有帶上我們就獨自回去了?”
令月此時也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阿耶一向不會丟下,現下居然自己先回宮了,絕對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
李瑜立即貼上了她的耳畔,生怕被旁人聽到……
“我剛剛回來時阿耶就已經乘着步輦離開了,還看見田爺爺立即遣他那個義子去尚藥局了!”
話到此處,李瑜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了,令月擔心的事情果真發生了……
阿耶的咳疾復發了!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自三年前那次阿耶去黃河巡視水患治理,回來後就莫名染上了咳疾,那一段時候整日咳嗽,甚至偶爾還會咳出血沫,當時的令月難過的哭了半日,生怕阿耶有什麼不測。
永安宮所有的醫官都拿不出根治這咳疾的方子,急的團團轉,最後還是年近古稀的太醫令給出了一個暫緩的方子,說是可以緩解這咳疾,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聖人的咳疾還是斷斷續續的……
但卻又實在沒有第二種法子,故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當時的她是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的,日日愁眉苦臉的,平日裡最喜愛的箜篌都沒精神學了,天天跑到含元殿去探望阿耶。
與令月等人不同,慶徽帝好似沒有把這醫不好的咳疾放在心上,每天還是該幹嘛幹嘛,彷彿病痛絲毫沒有影響自己,自己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康健。
並且還會時不時的安慰自己這個小哭包,表示自己沒有任何毛病,如果不是看見阿耶每日要喝的那黑沉沉的湯藥,令月就相信了!
或許是慶徽帝藏的很好,沒有叫令月看見他咳疾發作的模樣,就讓令月誤以爲其實這也不是什麼要人命的厲害病,可能就是時間長了一些,頑固了一些罷了……
但今日的變故告訴她,或許阿耶的病根本自己想的這般輕鬆,或許在自己不知道的日日夜夜,阿耶已經被病痛折磨的咳血不止……
聖人雖離開了,但仍不忘給令月一行留下人馬,護送她們回宮。
一路上,她心緒不寧,心口沉的好似壓了一塊大石頭,堵的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進了宮門,她徑直去了含元殿,絲毫沒有打岔,含元殿門前,田中監那個義子正盡職盡責的守在那兒,見長寧公主來了,面色一陣緊張,馬不停蹄的迎了上來……
“長寧公主來了,可不巧了,聖人方纔剛剛睡下,公主還是過會再來看望聖人吧!”
似是不太想讓少女進去,田棲打了個幌子,說聖人睡了,希望能將這位祖宗擋回去……
“你騙本宮,阿耶剛回來,根本還來不及睡,怎麼就不能見人了,你給本宮讓開!”
令月有些生氣,這樣拙劣的藉口她纔不會信,定然是阿耶不想讓她看見什麼,於是令月拿出公主的架子,對田棲命令道。
田棲心中有苦說不出,要不是義父最後的叮囑,他哪有哄騙長寧公主的心思,現在公主不信,他要怎麼辦纔好啊!
看見長寧公主似要直接闖進來的意思,田棲也不敢公然阻攔,只能用身子稍微擋着,嘴中祈求似的嚷道:“公主就放過奴婢吧,這也是奴婢的職責所在,攔不住公主,奴婢不好收場……”
面前一個將近六尺的人堅持不懈的擋在自己面前,比起田棲,令月算是身量嬌小的,自然越不過去!
“你好大膽子,居然敢攔我!”
少女有些薄怒,纖眉倒豎,臉頰都因爲氣憤而染上了緋色,眸子中似有火焰在霹靂啪啦的作響……
“奴婢……”
吱呀一聲,田棲身後的雕花木門開了,田中監甩了甩拂塵,走了出來,看見奮力擋着長寧公主的義子,面色一抖,斜了他一眼,一拂塵打在他身上……
“大膽,還攔着公主,快些退到一邊去,公主殿下,聖人召見,請公主入內……”
前半句是對義子田棲的叱罵,以示懲戒,而後一句則是對令月說的。
令月聞言,本來就知道這田棲是奉命行事而已,也不會同他計較什麼,提着裙子便風風火火的衝了進去,徑直進了聖人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