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顯然已經睡醒了,哇哇大哭起來。善信想把他抱遠一點,因爲無尤似乎還沒有醒來的意思。可是那小傢伙太不給他這個爹面子了,抱在懷裡就開扯着嗓子哭吼,還不如那殺豬的聲呢。無尤擡眼就看見一身白衣的林善信手裡抱着兒子,但是善信的臉上帶着說不清楚的情緒,呲牙、歪嘴、川字眉,都顯示了他現在很頭疼,還不是一般的頭疼,善信看見無尤醒來,對她苦澀一笑,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別提多搞笑了。
“給我吧。”無尤微微支起身子,靠在後面的軟被上。
善信走過去,把兒子遞給無尤,無尤很順利的就把小傢伙摟在懷裡,無尤低頭看了看,那小傢伙似乎舒服了,也擡眼看了看無尤,好大的眼睛,不似出生時的難看,黑黑的眼珠轉了下,似乎還找不到焦點。
“應該是餓了吧。”善信似乎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滿臉的通紅。
“你怎麼了?”無尤看了看他,不會是發燒了吧,在外面凍的。
善信搖頭,“你喂吧。”
劉嬤嬤一個月前就開始教無尤怎麼餵養孩子,因爲無尤不想用奶孃,她覺得外面的人都不如自己來的實在,而且正一伯伯曾說母乳是孩子最好的食糧,若是可以就不要假手於人,孃親也寫信給她說:孩子還是要自己來帶,有的時候你以爲上心,其實誰都不會比你更上心。剛生完哪會無尤自己還沒有什麼感覺,似乎僅僅是肚子裡掉了塊肉出來,那鄒巴巴的樣子看着也很不舒心,可是剛纔一聽見兒子哇哇地哭,自己卻怎麼都睡不着,心裡被抓撓了一般。
“你不出去,我怎麼喂呀?”無尤看着一直站在一側的善信,道。
“嬤嬤讓我在你身邊待着。”善信握起手又鬆開,來回了幾次,才道。
“可是……”無尤覺得在他面前解開衣衫,很尷尬。
“又不是沒看過,沒什麼可是的。”善信說着扭過頭去,滿臉潮紅。
無尤見善信別過頭去,才解開衣服,露出胸口,把孩子靠了過去,孩子一下就找到了地方,真得和嬤嬤說得一樣,根本不用你去費力,他已經開始吮裹了。可是沒一會兒,兒子突然鬆開,大聲地哭了起來……善信長嘆一口氣,轉頭,知道必然會這樣,然後緩緩蹲下,靠過去。
“林善信,你要幹嘛?”無尤被他嚇到了,叫了起來。
“我……”善信擡眼看了看無尤,“嬤嬤說第一口孩子的勁兒太小,要我來幫他把奶水吸出來,不然他吃不上。”說到最後幾乎是握拳咬牙切齒,看着無尤微微泛紅的胸口,猛咽口水。
嬤嬤爲什麼沒有告訴自己呢,無尤當下有點蒙,恍惚間善信已經迅速地撲了上來,狠狠地一下,無尤本有些脹疼的胸,突然暢快了。接着另一邊善信也順便給解開了,同樣的動作,然後迅速起身,冷冷地道:“我去練劍”。說罷就飛一樣地奔了出去,差點撞在門檻上。無尤看着他出了去,才反應了過來,忙把哭着的孩子摟在胸前,這次小傢伙很順利得吃上了,哭聲隱去。
劉嬤嬤走了進來,道:“少爺做了?”
無尤點頭。
“那麼大的人了還害臊呢,有什麼可害的,你們在一起都多久了,至於嗎?一個大男人臉皮那麼薄。”劉嬤嬤說着調整了下無尤抱孩子的姿勢,道:“這樣,纔不累。以後這事就得他來做,脹地不舒服,叫他來就好,都是這麼過來的。”
無尤也被劉嬤嬤說得有點不知要把臉往哪擱了,半晌才點點頭。
“一會兒小少爺睡了,我讓水紅把吃得給端過來。從今兒開始夫人就坐月子了,我已讓人把少爺的用具搬去書房了,就讓他先在那邊湊合一段時間吧。這不是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嗎?”嬤嬤說道。
“書房冷呢。”無尤想起書房還是有些寒的。
“爐子已經支上了,有容陪着,不會有什麼的,夫人就放心吧。”劉嬤嬤說着又把無尤的被子掖掖好,纔出了去。
無尤吃了幾天李嬤嬤的月子飯,覺得自己都快要吐出來了。可是她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若是滿足了自己,孩子就要受罪。所以她還是忍着日復一日得幾乎沒有鹹味的湯湯飯飯。奶水也漸漸地比開始足了,孩子也不會因爲頭幾日吃不飽,老是醒來哭着吃。第七日了,無尤實在是忍受不了,決定要洗洗身子和頭髮,和水紅說了,水紅不敢做主,問了李嬤嬤,李嬤嬤看着無尤實在是憋屈,也就應下了,但是必須把屋子弄暖和了,這若在月子裡落下病就是一輩子的了。
洗完澡,無尤坐在炕上看着搖籃裡睡的正熟的兒子,忽然就覺得人好奇妙。可以從這麼小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長大,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兒。正看着,林善信進了來,看着無尤還在滴水的頭髮,接過水紅手裡的巾子,給她擦頭髮,和她一起看兒子。
“你有沒有覺得他好看了一點?”善信側頭問。
“有,剛開始真是不忍入目,現在覺得挺好看的。”無尤說着話,小傢伙突然睜開了眼睛,大大的眼珠看向兩個人。
“那眼睛真像你,大大的,每次都很無辜地看着人。”善信的手還是擦着無尤的發。
“鼻子像你呀,直挺挺的,小小的就有鼻樑了呢。”無尤用手逗着兒子。
“對了,我是善字輩,下一輩是故字輩。”善信想了起來,這個名字的事情,祖父和岳父竟然都起了同一個名字,只是……
“故,故,還挺難起名字得呢,可有消息了?”無尤側頭問他。
“恩,故彰。”善信覺得這個名字挺拗口的。
“故彰,林故彰,”無尤笑了起來,“難道都起的這個名字嗎?”
“的確都起了這個名字。”善信誠實的回答。
“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無尤輕背出聲,“故彰好呀,就故彰吧,林故彰,好名字。”
小傢伙聽見孃親柔柔的聲音,把手伸了出來,想抓住那個聲音,呀呀地叫了出來,無尤抱起故彰道:“你也喜歡這個名字吧,孃親也喜歡。”
善信鬆了口氣,本覺得無尤可能會不喜歡的,道:“小名呢?”
“之前木兮給我說臨州有個慣例:新生娃娃要取一個土氣的小名,才長的好,你說叫什麼呢?”無尤還是覺得把這個權利給孩子他爹爲好。
“土氣的,嗯……”善信嗯了半天,才道:“不好,還是就叫故彰吧。”
“呵呵呵,”無尤笑了起來,道:“我就曉得你會這樣講,好,故彰就故彰。”
馬上就要出月子了,無尤脹奶的情況也漸漸好轉,林善信終於不用大冷天的在院子裡不分時辰的練劍了。滿月都說要辦滿月酒,可是身邊畢竟沒有什麼親人在,也就把這個給省過去了。滿月的日子,正巧是十一月初十,紀爲用拎着東西就進了後院,門子攔着都沒攔住。林善信本在前堂,聽說有男人闖了後衙,當下就驚了,放下冊子就往這邊來。進來的時候,無尤正掀簾,看見爲用,先是晃神了下,然後久久不能說話,只是一直地看,黑了,瘦了,卻也更結實了,爹爹看見必然開心。
爲用打量着無尤,人家說生個孩子要胖的,怎麼他這個妹妹沒怎麼胖呀,還是那麼樣子,似乎折一下就要斷了。皮膚還有點暗淡,眼下黑黑的,顯然沒有睡好。爲用扯出一個笑來,無尤卻忍不住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來人,哭着叫:“怎麼纔來,怎麼纔來。”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才鬆快點嗎?”爲用揉着無尤的頭髮,道:“頭髮好像少了。”
無尤鬆開爲用,道:“是這樣的,要慢慢養回來。”
“那混小子是不是欺負你,你看看你,一點都沒有胖。”爲用拽了下無尤的胳膊,道。
“咳咳”幾聲咳嗽在爲用身側響起,善信苦着一張臉站在一旁,迅速把無尤摟了過去。
“咳什麼咳,”爲用轉頭道:“我難道說錯了,你看看你必定是欺負她了。”
“我說大舅子,你是來打架的吧!”善信上挑了下眼眉,哼道。
“林善信,你不要仗着你是女婿就欺負我。”爲用也挑了挑眉。
“女婿半子,我哪裡欺負得了紀姓人呀,從來都是她欺負我。”善信撇了撇嘴,道:“你可不知你這個妹妹多離譜,脾氣多大,多誇張。”
爲用勾了勾善信的肩,道:“來說說,咱兒也取取經兒,以備不時之需。”
……
無尤滿臉黑雲地看着兩個勾肩搭背的男人,很想拿斧子把兩人劈開。一場本來相親相愛的親情戲,最後變成了兩個男人的哭訴嘔吐戲。林善信難得喝酒,爲用也許久不見,兩人旁若無人地划着拳,訴說着彼此的倒黴,林善信還控訴了一把無尤是多麼的難伺候,他是多麼的委屈……不知道得還以爲是兩娘們呢。
“無尤睡了?”爲用腳搭在凳子上,一副慵懶的樣子。
“睡了。”善信捏捏鼻樑,這些日子自己也沒休息好,一旦兒子哭,他也會在書房被驚醒,好在漸漸的兒子在晚上不怎麼鬧了,從一夜醒七八次,到現在一夜只醒兩三次。
“當爹的感覺如何?”爲用眼迷濛,似乎有點醉。
“很奇妙,你以後也會有的。”善信坐了下來,把茶倒了出來,放到爲用跟前,道:“東西呢?”
“什麼東西?”爲用看了眼善信,裝不知道。
“裝,可勁兒的裝。”善信淡淡地說道,看着茶杯裡旋轉的茶葉飛舞。
“信,我已燒了,畢竟不便。”爲用正色了起來,“八皇子私開礦山,還秘密打造了不少武器,只是還沒有證據,太子派去的人大多有去無回。”
善信飲下茶,把玩着空茶杯,心裡很清楚,但是還是問了出來:“徐衛潛那年的新科裡有多少是八皇子的人?”
“多到不多,好在老徐沒有投入任何一派,跟着爹也許會平順一點。”爲用往後靠到了椅背上,道:“屈家大兒子,你防上一防,聽說和八皇子走的很近,以前在京城常有來往。”
“他的觸手已經伸過來了嗎?”善信更像在自問。
“信上說有個親信最近在冠府鎮那邊出了關。”爲用說的很平淡就如在說今天吃什麼一般,而不是這樣機密的要聞,可卻在善信心上砸了一個炸彈,臨州、賀蘭府,還安全嗎?如今他不再是孤家寡人很多地方要周全,有人讓他牽掛。
“聖上最近身體欠安,你知曉吧?”善信問。
爲用點點頭,“該來的總還是會來,善信,有的時候百姓只能隨波逐流,但是能不能出水火還要看這謀劃全盤的人。你應該已猜到了咱兒那邊對手是誰了吧?”
善信早已猜到,點頭,黑眸燦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