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技術學院推廣的效果不佳?”
翻閱文案,李澈有些皺眉,他考慮到了上層推廣的阻力,卻忘記了下層對這一新事物的接受程度。
本以爲推廣經傳學習可以讓豪強地主趨之若鶩,然而事情顯然沒有這麼簡單。教一教農業技術還好,但涉及到了經傳學習,對於許多與自耕農差別不大的中小地主來說這並不怎麼吸引他們。
原因很簡單,這些中小地主不比大地主豪強,他們沒有足夠的人手耕種田地,往往還需要自己下地幹活。而把孩子送去學習則會讓家中數年少掉一些精壯勞動力,還得掏錢。在他們看來,這是虧本的買賣。更別說很多人打心底裡認爲讀書是士族纔有資格去做的事,他們沒這個命,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纔是根本。
而普通的貧農則連學習農業技術的慾望都沒有。
最終形成的局面便是大豪強大地主欣然將族中非嫡系子弟送來就學,中小地主和自耕農的參與率極低。
這顯然讓李澈不大滿意,推廣技術學院,是爲了通過行政手段,強制創造出一個階級,真正的“寒門”階級。
這一階級沒有什麼家財,沒有什麼高官顯貴的祖宗,但他們有着可能性,有着成爲官吏的可能性。
原本這應該是在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演變中慢慢形成的階級,有了他們的存在,君王不得不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同樣是因爲他們的存在,再也沒有如同五姓七望一般超越王朝的世家,皇權可以放心大膽的收拾官員,而不用擔心沒有後繼人選。
至少,如朱元璋那般做法若是放在漢朝實施……殺完了,也就真的沒人能做官了。
而如今僅僅是爲士族高門添上了大豪強大地主這一對手,效果雖有,卻不盡如人意,畢竟相對於天下人而言,他們仍然是絕對的少數。
只要讀書人還是少數,門閥就仍有形成的可能性。
李澈有些鬱悶,陳羣卻搖頭道:“君侯未免太過心急了。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別說如今冀州亂象方平,百姓大多忙於恢復正常生活,哪有閒心去進學?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還是一步一步來爲好。”
“長文所言有理,是我太心急了。本想着看看冀州的推廣情況,再決定如何往青州和幽州發展,如今看來,還是先穩定冀州的基本盤爲宜啊。”
陳羣頷首道:“這是千秋之功,非一代之事。只要有百姓通過其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之後自然會讓其他人趨之若鶩。如今不過是一個新出臺的政策,百姓有疑慮再正常不過了。”
“但效果不佳,恐怕已經有人盯上了吧?當初爲了削弱上層壓力,大王甚至親自敲打了荀文若,才進一步推廣開來。若是有心人從這裡對我出手,倒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
雖然是預測危機,李澈卻沒有絲毫緊張的意思,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弧度,顯然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陳羣眼睛微眯,若有所思的道:“以君侯做的準備,若是有人真的想借此攻擊,恐怕會作繭自縛。”
“希望他們能蠢一點。”李澈毫不客氣的道:“能讓我快些解決掉這些繁雜的問題。”
……
“不行,不能用冀州技術學院來攻擊衛將軍。”
審離興致勃勃的向審配獻策,卻被審配一言否決,甚至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休怪本官不念同族兄弟情誼!”
少見審配這般鄭重的警告,審離臉色蒼白的嚥了口唾沫,訕笑道:“一切自然由兄長來做決斷,小弟只是想爲兄長分憂,若是有愚昧之處,還請兄長見諒啊。”
見審離態度不錯,審配冷哼一聲,解釋道:“這和李明遠其他的政令不同,他其餘的政令是得到了大部分官員的認可,甚至包括沮將軍他們。而冀州技術學院甚至遭到了當時還在鄴城的荀令君的反對,動動你的腦子,爲什麼這一政令還能推行下去。”
聽明白了審配的話外之音,審離嚇得手腳發抖,強作笑容道:“不……不會吧?”
“就是你想的那般,勿要自欺欺人。若無大王一力推動,如何能推廣開來?大王寧願與百官擰着來也要推廣的東西,你敢用來進行朝政攻訐?你有幾個腦袋?”
審配恨恨的一甩袍袖,厲聲道:“而且吾也絕不會允許爾等這般妄爲!否定冀州技術學院,就是在打擊大王的威望,如今天下未平,大王的威望絕不可有所損害!”
審離連連點頭,顫聲道:“兄長放心,小弟知道了錯了,絕不會違背兄長的意思。”
凝視了審離一會兒,審配選擇了相信他,也是出於對自己的自信,他不相信族中會有人違逆他的意思。
“對付李明遠,還是要從兩都制入手,還有屯田!”
“屯田?”審離懵了,屯田都快成劉備勢力的基本政策了,能夠供給出一支二十萬的大軍,也多虧了屯田迅速恢復的生產力,這也是李澈最爲耀眼的政績,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政令尤爲突出。
“正是屯田。”審配神情凝重:“屯田制度沒有大的問題,但是從李澈離開後,這一制度的實施卻出現了大問題。除了鉅鹿太守陶升還嚴格執行着他的命令,其他郡國或多或少的出現了爲政績而強推屯田的情況。
已經有不少百姓被強制募集屯田,很多地方豪強也被官府以各種名義收攏土地,雖然還算不上民怨沸騰,但確實是不得不重視的問題。
最關鍵的是,這背後似乎有人在串聯,本官不能確定是不是李明遠這個創始者在作妖,但藉此機會試探一番也是極好的。本想着近些日子就稟報大王,倒是可以順便一石二鳥。”
審配說着說着就陷入了沉思之中,卻沒有發現,他眼中“乖巧聽話”的兄弟已經隱隱露出了驚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