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衛將軍早有準備,料定了明公會大舉進攻。這外營與內營之間的佈置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高高的巢車上,看到己方攻城器械被阻,郭嘉有些嘆息。
從這些佈置來看,即便曹操未至,李澈也是做好了“不敗”的準備,絲毫沒有求勝的慾望。或者說他求勝之處也只有策反昌豨這一步閒棋,成與不成全看天意。
也不知該感慨這位衛將軍心思縝密、有自知之明,還是嘲諷他膽小如鼠,毫無進取之心。
“劉玄德肯讓他做統帥,也是料定了吾不可能真的讓他大敗。”曹操喟然道:“若是面對袁本初,自可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破之,可吾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說到底,此人真的不擅兵事,他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僥倖心理,吾都可以讓他萬劫不復。然而……他竟畏吾至此,吾是否該爲此感到自豪?”
饒是曹操心思深沉,此時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曹孟德雖然自視甚高,但截止今日,較之袁、劉兩大諸侯來說,他並不算出彩。只是與劉表、劉焉、馬騰之輩相差彷彿,甚至還比不了坐擁豫州的劉寵。
卻被李明遠如此重視、戒備,說起來還真是頗有面子。
“嘉沒有看錯人。”郭嘉忽的笑了起來,悠悠道:“李明遠先機識人之能明公也很明白,既然他這般畏懼擔憂明公,足可證明明公於魏王而言是一個大威脅,也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若從這個角度來看,明公當真可以引以爲傲。”
曹操語氣複雜的道:“吾寧可不要這份榮耀……本就居於天下之中,又被劉玄德視爲大敵,前路渺茫啊。”
戲志才淡淡的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既要成大事,又豈有一帆風順之理?今日勝負已見分曉,明公還是及早止損爲宜。”
正如戲志才所說,當重型器械被阻擋在外營時,結局便已註定,李澈放棄了反攻的可能,竭盡所能的加強防禦,只爲在此地拖住曹操。
並非不可能攻破,但代價太大,不管是時間上的代價,還是物質上的代價。
“所以,吾能做的,只有等仲德或者元讓的捷報?”
曹操眼神有些恍惚,年初的計劃被全盤打亂,自己真的還有未來嗎?
藉助胡人的力量拖住了劉備,這種機會只有一次,本該能拿下徐州的,卻因爲陳宮的背叛讓一切都成了空談。
等到劉備騰出手來,五州之地傾蹍一個兗州,簡直是易如反掌。
或許……真的該考慮考慮暫時蟄伏了……
……
“子龍將軍當真是將君侯的意思領會的相當徹底啊。”陳羣有些詫異,武將渴望軍功,這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若是把趙雲換成張飛或者關羽,斷不會將防守做到這種程度,他們必然會給反攻留下一定的餘地。
因爲雙方的軍力差距並沒有到令人絕望的程度,以那兩位的性格,絕不會乖乖捱打不還手。
可對手是曹操,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差上那麼一絲,很可能就會被曹操抓住機會。
但這樣也有可能贏得一場大勝,而不至於像趙雲這般保守無大功。
李澈輕笑道:“子龍並非無膽之人,只是他始終很清醒,始終恪守職責。與關張二位並無高低之分,但看局勢罷了。大勢在我軍,穩中求勝即可,無需急於求成。”
“那便要看看君侯的閒棋能不能起到作用了。”陳羣笑吟吟的道。
李澈瞟了營地內某個方向一眼,輕聲道:“僵持下去,人心自散,這手閒棋也只是稍稍推上一把,未必能夠起效。”
“曹操想必是不會中計的。”
“但他管不了手下人怎麼想,小人也有小人的用處。”
……
此時,中軍某處營帳內,昌豨看着面前的書信眼神閃爍不定。這一疊書信乃是李澈僞作的與泰山衆高層往來書信。
作爲將要被放回營的俘虜,昌豨很明白這些信不可能送到孫觀他們手上,李澈的目的顯然也不是讓孫觀等人看到。
他是想讓曹操看到這些信,但昌豨不理解的是,李澈難道想憑藉這些信來讓曹操疑心泰山衆,以此挑撥?
莫說曹操不至於這般愚昧,單說如今局勢,除非蠢到不可救藥,誰又會自斷臂膀?
對於曹操來說,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當這些信不存在,一把火燒了便是。
更何況曹操根本不信任昌豨,即便昌豨假稱這是從軍營中盜出的密信,也只會被曹操嗤之以鼻。
“還要老子拼死證明孫觀他們不會通敵?這不是脫褲子放屁?”昌豨嘀咕道:“老子當然不可能空口白話指認那幫混蛋通敵,說不準曹操爲了安定軍心直接咔嚓了我。”
……
一日鏖戰過後,雖然損失並不算大,但泰山衆的士氣卻愈發低迷了。本以爲曹操親至,在兵力優勢下可以壓倒性勝利,臧霸和孫觀等人也在戰前拼命的給部屬打了雞血,激起了他們的士氣,結果卻是全無收穫。
本就厭戰情緒強烈的泰山衆對此頗有怨言,礙於曹操勢大,只能暗中嘀咕一番。
他們以前乾的大多是匪寇的活計,即便是被陶謙招安了,也常常出去打秋風,剿滅山賊寇匪也有着不菲的進賬。卻在幾個月裡打了好幾場全無收穫的硬仗,也難免心態失衡。
在他們看來,和李澈的戰鬥實在沒有任何好處,只是在爲曹操打白工,還是站在一條要沉的船上打工。對面那位衛將軍手上可還捏着他們的家小,雖然李澈來信稱不會以家小威脅,但打起來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此前迫於形勢降了曹操,卻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好處,臨沂屠城得到的那些財物也得與兗州軍均分,好利的匪寇自然心懷不滿。
幾名高層自然不會這般短視,陶謙是傳統士人,迫於士族壓力,不能給予他們太多,臧霸與孫觀是騎都尉,其他人大多是別部司馬,如同僱傭軍一般。
而曹操不同,他甚至許諾此戰之後可以任命孫觀與臧霸爲太守,接替此前平叛誅殺的兩名太守。
這是一個莫大的誘惑,他們的匪寇身份可以洗白,未來也有了出路,他們自然願意隨着曹操幹下去。
在勉力將部下的不滿壓下去後,孫觀等人卻收到了一個消息:“昌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