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四年,秦國滅楚,於歷水之北設縣,取水北爲陽之意,故名歷陽。
其後歷陽曾短暫的成爲歷陽侯范增、九江王英布封地,在二者皆逝後,再次復歸爲縣,並於東漢一朝成爲了揚州的州治所在。
歷陽之所以能爲州治,便在於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位於長江以西,夾於淮水與長江之間,其附近正是一個長江的優良渡口,是以歷陽牢牢地扼住了江東地區的咽喉,防止江東地區不受控制。
哪怕歷陽如今已不再是州治,但也仍是揚州的關鍵所在。如今前揚州刺史陳溫屯兵於淮水南岸的新州治壽春,另一名刺史劉繇屯兵於長江下游的曲阿,歷陽正位於二者之間。
若能取下歷陽,則向東,可渡江攻打劉繇;向北,可向壽春突襲,戰略主動權會大上不少。當然,也有極大的壞處,那便是很可能被陳溫與劉繇二人夾擊。
而孫堅自然是不會畏懼這種情況:“一垂垂老朽,一虛名宗室,有何可懼之處?若他們當真敢主動出擊,倒還省了本侯不少事!”
於是,孫堅軍的進攻方略就這般被定了下來——先渡江奪歷陽,之後往何方去再因時而變即可。
要取歷陽有兩條路,一是自豫章郡渡江,經廬江郡北上奪取歷陽。
二則是自丹陽郡北上,然後於牛渚渡江進攻。
思慮了片刻,程普進言道:“依末將之見,還是自丹陽北上爲好,廬江太守陸康素來與故兗州刺史劉岱相善,想必也會稍稍偏向劉繇。而他名望昭著,身份不低,不宜輕動啊。”
陸康,字季寧,吳郡陸氏子弟,素以忠直義烈而聞名。漢靈帝曾爲鑄造銅人而向天下加稅,陸康進諫勸阻,被宦官污衊爲大不敬,若非時任御史的劉岱上書辯解,如今恐怕屍骨都化成灰了。
這位陸太守已是年近古稀,在朝野官聲頗爲不錯,劉辯在南陽復位後曾降旨拜他爲忠義將軍、陽泉鄉侯,然而他卻上表堅辭不受。更是很明白的表明了自己的困惑之處,雙帝同在,不知該忠於何方,因此只能作壁上觀,不敢領受爵祿。待劉辯還都之後,自會卸職入雒請罪。
這般倔強頑固之人,若說他會眼睜睜看着孫堅大軍經過廬江而不爲所動,那是誰也不會相信的。
而如今的丹陽太守姓高名幹,字元才,陳留郡圉縣人,也是袁紹的外甥,可謂是袁紹的鐵桿親信。
袁紹派遣他擔任丹陽太守,也是爲了更好的握住丹陽郡這個揚州之中。畢竟丹陽與揚州其他五郡接壤,可謂是四面交匯之地,正是兵家必爭。
再加上丹陽精兵之勇名傳遍天下,所謂“丹陽山險,民多果勁,好武習戰,高尚氣力,精兵之地”正是對丹陽兵的褒讚。這般重要之地,袁本初自然希望好好的掌控住。
孫堅既然是奉朝廷之命進剿陳溫和劉繇,那高幹於情於理都需要給予方便。而若是他陽奉陰違甚至不服孫堅,那也是孫堅樂見之事,畢竟能夠名正言順的拿下丹陽的機會可不多。
是以程普的建議並沒有遭到反對,只有黃蓋提醒道:“還是要防着高幹一些,德謀兄所言也是頗有道理的,若袁紹真的有什麼陰謀詭計,恐怕就着落在高幹身上了。”
程普沒好氣的哼哼了兩聲,這些老兄弟沒有蠢人,但是利益動人心,此前都選擇性的無視了袁紹的威脅。如今木已成舟,自然不會對袁紹麻痹大意。雖然能夠理解他們的願望,但是一心爲孫堅着想的程普還是頗有些憤憤。
黃蓋等人自然是頗爲尷尬,但理虧之下,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的佯作不知了。
孫堅輕咳一聲,訕笑道:“公覆此言不差,袁本初陰險小人,他這外甥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阿景、伯陽,到時候你們就留在江東盯住高幹,莫要給他使陰招的機會。”
吳景,吳郡吳縣人,孫堅妻子吳夫人之弟,隨孫堅南征北戰,頗有戰功,如今位居騎都尉之職。
孫賁,字伯陽,吳郡富春人,孫堅同母兄長孫羌之子。此前孫堅起義兵勤王之時棄官追隨孫堅,是孫堅目前最信任的人。
由這二人來看守高幹,孫堅也確實是把這事放在了心上,程普心頭的大石也微微落下了些,憑空生出了幾分僥倖得心思來。
……
初平二年三月七日,孫堅前軍已至丹陽郡治宛陵縣,丹陽太守高幹非常熱情的接待了先鋒程普,很是大方的提供了兩千丹陽精兵與三萬石糧草作爲助力。
這般作爲並沒有打消程普的疑慮,心頭的陰影反倒是更重了幾分。這時節雖然還沒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俗語,但道理是相通的。本該是敵人,卻言笑晏晏的相處,程普此時的感覺非常彆扭。
高幹彷彿沒有發現程普的異樣,只是我行我素的獻着殷勤,頗爲不安的程普拒絕了高幹的援兵,更是派人彙報孫堅,希望能夠再加大力度監視高幹。
在宛陵停留了三日之後,程普彷彿避之不及一般,領軍徑直往石城開拔,寧願先登攻城,也不想再與高幹相處哪怕一息。
看着絕塵而去的程普部曲,高幹慢慢收斂起自己的笑容,悠悠道:“你們說,本官的表現可還能入得了友若先生的眼?”
高幹的親信惑道:“府君這般作爲,難免有些……”
親信有些爲難,高幹卻不介意的道:“不必顧忌,你是想說本官這般作爲有些諂媚?”
“府君恕罪!”
高幹擺擺手,輕笑道:“無妨,這本就是刻意獻媚,加以迷惑罷了。”
“可是……太過異常的舉動難道不會更讓孫堅他們警惕?”
“這便是友若先生的高明之處了。你以爲本官會給孫堅使絆子?不不不,這般作爲可是有損舅父大人的賢名,本官不會爲難孫堅。相反的是,本官還會大力支持他討伐陳溫和劉繇!畢竟同朝爲臣,總要守望相助啊。”
語氣輕鬆寫意,高幹的面上卻沒有了半分笑容,看着那張臉,親信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噤若寒蟬。